弘治皇帝在此住下来。
所谓的账房,其实不是房,就是个连接着工棚的小棚子,笔墨纸砚是有的,账目嘛,一塌糊涂。
可弘治皇帝算了一辈子的帐,再乱的账目,对他而言,也是小儿科。
等账目整理出来,弘治皇帝却是瞠目结舌。
这小小的作坊,盈利竟是不错。
朕若是也开几百家这样的作坊
嗯
弘治皇帝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外头,是锯木头和锤铆钉的声音。
咚咚咚
永远都是喧闹的样子。
匠人和学徒们,将这这一车车的木料拉进来,先锯了木头,而后,放上一个铣床上,用铣刀进行深加工,此后,再进行拼接,等打制出了各种木具之后。
王守仁就跟着几个老匠人,去给木具上漆。
这漆要上三遍,先从底漆开始,真正的功夫是涂抹均匀,不容有任何的闪失。
王守仁涂抹的就很好,上手很快,而且不知疲倦,且他学过功夫,手很稳,对于力道的掌握可谓是如火纯青,会武功的年轻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很快,那些老匠人,就远远不如王守仁了。
这让那作坊主每每看到王守仁,就远远的点头,还是这个兄弟有前途啊,瞧瞧人家,这手艺,这细致劲啊,一个顶别人三个,加工钱!
偶尔,他开始在王守仁身边晃荡。
王守仁沉默寡言,他似是鼓足了勇气:“小王,不知年方几何了啊?”
王守仁道:“三十有七了。”
作坊主心里,甚是遗憾。
这么大了,其实看着,还算是年轻。
不过他眯着眼,笑容可掬:“可曾死了妻子吗?我有一个女儿”
王守仁平静的看着作坊主。
这个家伙,身子里,总有一股子让人
作坊主打了个哈哈:“玩笑,玩笑而已,不必当真,不过”
接着,落荒而逃。
锯木头的,是方继藩和萧敬。
萧敬气喘吁吁,一辈子没吃过这么个苦,手上都生了血泡,口里唧唧哼哼在骂这些该死的匠人祖宗十八代。
方继藩托着下巴,笑吟吟的在旁偷懒:“加油啊,老萧,你这木头锯的好,明日我让东家将女儿嫁你。”
萧敬脸腾地红了,这是人格上的侮辱,他瞪着眼睛:“齐国方小兄弟,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咱可不是任人宰割的”
方继藩比他还凶:“怎么样?”
萧敬憋着脸,似乎觉得,自己年岁大,可能打不过他,一脸怒容,渐渐消散:“方小兄弟,你有脑疾,到旁好生养着,东家来,咱给你遮掩。”
这工棚里,总有一股子怪味。
可这里的匠人,早就习以为常,他们大多都是通州人,最是幸福的时刻,就是吃饭的时候。
一排人蹲在墙根下头,一碗米饭,加一个大蒸饼,还有一个菜,菜里照旧还有肉丝。
这些食物,通常弘治皇帝等人是难以下咽的。
不过累了老半天,便连弘治皇帝也吃的很香。
那作坊主,也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吃饭,看着自己壮大的队伍,越发的欣慰了,口里念念叨叨:“上午,新城里来了一个大单子,得赶紧将手头的事忙活了,明后日开始应付这个大单,大家赶紧吃,吃饱了,我赵时迁是有良心的人,不会亏待大家伙儿的。”
那常成,吃着吃着,含着肉丝在口里,突然眼眶里泪水打转,呜哇一声哭了。
众人见状,都诧异的看着他。
常成依旧含着肉丝,一面鼓着腮帮子泣不成声道:“俺娘和俺的婆娘若是知道我在此大鱼大肉俺俺对不住他们,这里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自来了这里,俺肚子就没饿过”
众人唏嘘起来,一个老匠人也是通州的,咬牙切齿的道:“那些个通州的狗官,不给咱们活路啊,若非如此,何至让咱们如此。”
赵时迁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觉得现在是收买人心的时候,毕竟是想要干大事业的人,身边没有人才可不行,常成渣是渣了一点,可毕竟他四肢是完好的啊,于是他拍拍胸脯:“小常,不要怕,明日啊,先给你支二两银子的薪水,你拿去,都买一些米面,找个顺路回乡的乡亲,捎带回去,不能让自己的婆娘饿了肚子啊,不然,还是人吗,你放心,跟着我,你全家都有肉吃,赶明儿,我让采买的老李去进米肉的时候,多要两斤赵屠户剩余的肥条,这个也捎上,要开开荤。”
常成哭了:“赵大哥我我”
赵时迁面带微笑,含蓄的一挥手:“自家人嘛,我虽是雇佣了你,可咱们是干大事业的人,将来,吃香喝辣,不要老是千恩万谢更不要将自己当外人,我赵时迁,以德服人”
弘治皇帝默默的低头啃着蒸饼,脑海里却不由的浮现出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