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住了朱载墨的手。
朱载墨只是笑,少年郎嘛,永远不知死的。
随后,弘治皇帝渐渐的心定下来,接下来,是面上的错愕和诧异之色。
他是天子,勤政数十年,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哪怕是地方父母官离任一方,奏疏里号称有百姓相送,其实,也不过本地数十上百个士绅和读书人凑一起,拿一个万民伞,就这,便算是百姓充塞道路,不舍其离去了。
可现在……
呼……
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到底有多少人啊。
那车外,万岁之声不绝。
他努力的凑向了玻璃窗,玻璃窗外,都是一群再真实不过的百姓,他们在肤色黝黑,甚至牙齿都是黑黄的,哪怕人们因为这样的日子,穿上了新衣,却也掩饰不住这新衣之内的穷酸。
而在下一刻。
弘治皇帝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他头皮发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才是真正天子应该有的样子啊。
百姓欢颂,万岁不绝。
相比于自己大老远赶去那泰山封禅,弘治皇帝竟觉得,所谓的泰山,实在太渺小了,渺小到弘治皇帝到了现在,竟觉得封禅成了不值得夸耀的事。
而眼前的这一切……足以让弘治皇帝吹嘘一辈子,历朝历代,可有帝王如此?哪怕是秦皇汉武,可曾有过这样的见识。
历代贤君,朕吊着他们起来打他们。
本朝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原,更是令沦落于近千年之久的燕云之地,也一并收复,使燕云之地,再无胡虏,迄今已有百五十年,可是……
当然,弘治皇帝没有继续可是下去,他们是自己的列祖列宗啊。
御车依旧还在穿行,无数的人潮,依旧还看不到尽头。
朱载墨拉着皇爷爷的手,道:“大父,这些百姓,都在称颂大父呢。”
这不说还好。
一说……
从骄傲之中,弘治皇帝突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
这种感受,按理来说,是很难令皇帝生出感动的。
可弘治皇帝不同。
他年幼时,经历了人生太多跌宕,自己的生母,也被人害死,被一不知名的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长大,风雨飘摇,打小,他见识过成化年间,自己父皇在位时,宫中的丑陋,正因如此,他从小就励志,要成为一代贤君明主。
因而,登基之后,他殚精竭虑,每日从早到晚,不知疲倦的批阅奏疏,别人是三日一朝,会见大臣,商议国家大事。他觉得不够,他改成了一日一朝,就这,还觉得巨细之事,不能完全体察,于是,索性改成了一日三朝,每日会见数不清的人,对每一本奏疏,都绝无敷衍,他害怕自己的疏失,而产生错误的事,任何一个可能的疏漏,都可能让许多人家破人亡。
这数十年,他坚持了下来。
所为的,是什么呢?
说不清。
或许是希望自己不至像先皇帝那般或许,内心深处,他真正渴望治理出一个太平天下,让无数的百姓安居乐业。可这里头,又何曾不想青史留名,让后世所敬仰呢?甚至……若说私心,也定也是希望大明江山可以稳固,自己的子孙们,可以蒙自己的荫庇,自此无忧。
而现在……
这数十年来,他有过沮丧,有过挫折,发生过许许多多的错误,他甚至有时在想,自己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这天下,不还照样是千疮百孔,不照样,庶民们的生活,改善也有限吗?
只是…………
这一刻,弘治皇帝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这泪水不争气的扑簌而下。
滚烫的泪珠儿,一滴滴的淌下去,他终于明白,这一切……竟是值得的。
这天下,不正是积少成多,不正是成年累月的积累吗?
弘治皇帝当然明白,这吾皇万岁的称颂之中,难免会有百姓们受人教唆的成分。
可这一刻,他相信,他们所喊出的吾皇万岁,还是出自肺腑的。
见皇爷爷哭了,朱载墨取了帕子,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接过,擦拭了泪,他双鬓之间,已滋生了许多的华发,这一哭,整个人便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不禁道:“好啊,好啊,真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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