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之下,一片惨然。
似乎这戏台上的戏,引发了所有人共同的记忆。
弘治皇帝已是沉浸其中,他此前,所见的不过是冰冷的奏报而已,哪怕只是一个案子,也不过是寥寥一句抢占民女之类。
在他心里产生的,只是一个大概的印象。
可现在……在他面前,却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求告无门,受了莫大的冤屈。而那周家父子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是令弘治皇帝心里堵得慌。
而此刻,刘健亦是沉浸其中,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绷了起来,显然心情也不怎么好。
可李东阳却是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抹光芒。
他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于是,一丝不苟的看着戏台上。
戏台上……京察已经开始了。
京察们查访了周家的罪行。
太子要求彻查到底。
每一个人都绷了一根弦一般。
便连那赵母,却也张大了眼睛,看的津津有味。
人们紧张的看到,周家如何妄图要脱罪,那主事官周蒙,甚至还自鸣得意,认为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京察不过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直到太子下令拘捕,差役们冲至周家查抄,当太子判决斩周蒙父子时……
戏台之下,依旧还是安静。
安静得可怕。
可是……又似乎所有人提起来的心,猛地……又落下了。
随着那周蒙父子押上了法场,突然,人群之中有人绪都被鼓动了起来。
场面甚至一度失控……
弘治皇帝在此刻,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什么。
这…里是平谷县。
一个左右不靠,虽属京畿之地,却又远离京畿的地方。
甚至……这么个偏僻的小县,连新政的恩惠都没有被波及。
这里的百姓,十之都不曾见过什么世面。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看着感,只一幕戏,便勾起了他们的同理之心,生出了认同感。
弘治皇帝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这可是一个穷乡僻壤之地,一群几乎与外界没有过多接触的人。
尤其是绝大多数的农户,一辈子都走不出县城以外的地方,他们的认知,是何其的有限。
可偏偏……只一幕简单的戏,便立即令他们生出了认同。
这是朝廷多少份旨意都做不到的啊。
朝廷曾经委派了多少的大儒,倚重了多少的士绅和读书人,令他们教化百姓,可现在看来……此前所做的努力,花费的心血,竟还不及一幕戏。
百姓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观念,其实极为朴素。
只有好坏之分。
皇帝是好的,太子是好的。
而周家这样的人,便是坏的。
若是再想要故作高深,去点化他们更深层次的东西,显然这是徒劳。
而至于那些曾被朝廷委以重任的学官以及读书人,指望这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清高的人去教化百姓,这几乎是南辕北辙。
台上的人此时又道:“陛下有旨,设京察使,会同京察为民做主,专门查的,便是周家这样的人,大伙儿放心,到时若有什么冤屈,无人肯给你们做主的,便可至京察那儿上告!”
百姓们听了,这京察二字,只在瞬间,便已深入了他们的心里。
“好了,下一幕戏,要准备开场啦,诸位乡亲,且先歇一歇……一炷香之后,开唱。”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兴奋的议论着前头的戏。
就连那赵母亦拉着赵二的手,,没有理会吴家旺,眼睛却是落在方继藩的身上:“继藩,这戏文是何人所写?”
方继藩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道:“陛下,这是儿臣亲自写的,不过待会儿还有几处戏,却是让人照着大致的剧情,委托他人所写。至于这狗……,不,这位谁谁……你谁来着?”
吴家旺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羞辱,却哪里敢造次:“下官吴家旺。”
“至于他说这演的乃是陛下和太子,陛下,戏子们可没说,他们所穿的,也都是唐时的装束,非我大明朝,再则说了,这戏文所唱之词,都是儿臣亲自核验过的,断不会有什么差错,有什么不妥当?”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这区区的戏文,竟有如此之威。”
方继藩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却见刘健和李东阳也凑上来,他们二人觉得甚是震撼,也想来听听。
方继藩看了刘健和李东阳一眼,却是不客气的道:“陛下,说来说去,刘公和李公口里虽说是爱民,可是……他们却不知民啊。”
李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