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张懋揭开了垫着桌子的毛毯,指了指桌面。
方继藩定睛一看,这里有许多的刻痕,密密麻麻的。
张懋勉强笑道:“自这祖陵营建之后,不知何时的规矩,所有来此祭祀的大臣,都会在此留一道刻痕,如今已历七八代了,刻痕越来越多,单单老夫的刻痕,就有十几处,将来啊,还会有人在此留下,这些刻痕,看似凌乱,可在先辈和老夫们看来,其实也是这大明祖陵,世世代代有人守卫祭祀的证明哪。”
张懋打起精神:“从前来此祭祀的大臣,已经逝世了,老夫还在,或许不久也会故去,可咱们的后代子孙们,依旧还会来此,人可以死,可社稷却需要永续,否则如何告慰先灵呢,怕只怕,子孙们不知先人创业和守业的艰难,从此之后,再没有人在此铭刻,这数不清的祖陵殿宇,最终也称了残碑断碣,任那风风雨雨侵蚀,只存杂草,却不知是怎样凄凉之景。”
方继藩想到,明朝灭亡之后,这本是壮丽森严的大明中都祖陵,随即被大量损毁,被人放火纵烧,便连栽种下的松柏,也被入侵者砍伐烧毁,一时也是默然。
张懋突然又道:“陛下为何突然来中都?”
“啊这”方继藩想不到张懋的思维这样跳跃:“这陛下来此,就是希望世伯所害怕的事不会发生,又或者,推迟一些发生。”
张懋皱眉道:“怎么,难道传闻是真的,陛下真要废八股啦?”
方继藩:“”
这要他怎么答
方继藩记着,陛下此前还警告过他要保密来着,敢情是连张懋居然都已经收到风声了啊
方继藩顿了一下,便忙矢口否认:“没有的事,这谁造的谣。”
“京里都在这样传。”张懋不高兴的皱眉道:“你这小子,只瞒老夫是吗?”
“我我没有”方继藩有气无力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世伯你饿不饿,这祭祀宰了这么多畜生,不如咱们也吃一点。”
张懋便连忙摇头:“这是动摇祖宗之制,可能是要动摇根基的,八股取士是好是坏,老夫是个粗人,也不甚懂,可老夫只晓得,但凡是习以为常的事,一旦要改变,肯定要惹来许多的麻烦,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陛下圣明,他的心思,不是做臣子能猜度的,可老夫难免还是有些担心啊,这历朝历代的改制,哪有不死人的。继藩,陛下极信任你,你得在陛下身边,多想一些好主意,不要老是瞎琢磨一些有的没的。”
“噢,噢”方继藩敷衍着道,心里却还在琢磨,怎么全京师就都知道了呢?这查问一下,算谁的,总不能说是西山书院传出去的吧。
是了,好像萧敬当时也在场,要不
此时,张懋又道:“当然,管他如何呢,陛下既然变了心意,咱们遵照着去办便是了,改与不改,是陛下思虑的事,我等只负责盯着谁敢添乱子,谁要动摇社稷基业,上马平乱即是。”
方继藩便乖乖的点着头。
方继藩在祖陵里住了几日,随后,圣驾即来了。
张懋领着方继藩人等前去迎驾。
弘治皇帝先奔祖陵享殿祭祀祖先,而后移驾太祖高皇帝享殿祭祀了太祖高皇帝,这一日下来,弘治皇帝本是长途跋涉,年岁又大了,身子自然是有些吃不消,却还是独自一人在太祖高皇帝的享殿里呆了足足一夜,外头的臣子和宦官们,则乖乖在殿外候着。
陛下留在此,大家自是都不敢离开。
到了夜里,享殿里虽是烛光冉冉,昏暗不清,弘治皇帝跪坐在殿下,抬头看着神位,就这么孤独的陪着太祖高皇帝的神位一夜。
太祖高皇帝是否有灵,不知。
弘治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也无人知道。
次日,当曙光映射入享殿。
弘治皇帝终于走了出来,他的身影被曙光拉得很长,殿外诸臣又困又乏,此时打起精神,抬头瞧见的乃是弘治皇帝苍白的脸,可是这倦容上,却有一双格外锋利的眼睛。
第三章,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