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重骑的骑士,显然也受了伤,却是舍弃了骑枪,整个人,犹如一个行动不便的闷罐头,笨拙的想要抽出腰间的佩剑。
刘杰艰难的,双手深入他的脖子里,拼命的掐着他的咽喉。
彼此之间,都在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一刻。
依旧是炮声隆隆,数不清的弹雨,在天空划过一道道尾焰。
火铳和枪声大作,围绕着夯土墙,从墙后跃出来的民兵,与试图越过夯土的长矛手战在一起。
刘杰觉得自己已是死了,他甚至不知倒在自己身上的重骑士是否还活着,双手依旧不断的掐着他的脖子,他扑哧扑哧的喘气。
看到零零散散的骑兵,依旧鏖战一起。
骑在马背上的教谕官宋岩,被三四个游骑堵着,他扬起刀,发出大笑:“哈哈哈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他的手受伤了,一个佛朗机游骑,一刀劈来,他错身,反手便是一刀,斩在这游骑的后背。
那佛朗机人哇哇大叫,摔落下马。
带着血水的长刀,重新又扬起,宋岩依旧大笑:“来呀,且看看老夫手段如何?”
他嗓音嘶哑,继续念诵:“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只是此时,他的好运气,到此为止。
不知从哪里,轰的一声,响起了一声火枪。
紧接着,宋岩的前身,一片焦黑,他的刀,开始无力的垂下,口角里的血水,顺着长须滴淌而下。
愤怒的佛朗机矛手,趁此机会,一矛刺出,狠狠扎入他的腹部。
血水便如涌泉一般的冒出。
宋岩还坐在马上,可是他的头颅已经垂下,长髯已被血水浸透了。
“杀!”四面八方,依旧传出儒生们的喊杀。
有人发出了怒吼:“诸君可还记得齐太史简,记得晋董狐笔,还记得张良之椎、苏武之节吗?至今日,已是山穷水尽,有死而已,我等若怯,圣学绝矣,我等若死,则圣学永昌!杀啊”
“杀”
马队覆灭。
夯土墙已是轰然倒塌。
数不清的人,在沟堑里,有半截的墙后,在木楼里,依旧还在鏖战。
方景隆已拔刀,他看到越来越多的佛朗机人,开始近在咫尺。
他回头,朝一个年轻的亲卫一笑:“你去西京。”
年轻的亲卫道:“公爷卑下不走。”
“赶紧滚。”方景隆朝这亲卫瞪眼:“你的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跟着老子,死了,我答应了,留给你们秦家一个血脉。你到西京,告诉西京镇守,他娘的,记得给我方景隆报仇。还有,我这里有一封家书,尚没有发出去,你带着,发出去,至少,让老子的儿子,知道他的父亲,给他在黄金洲,寻了几个大股的侍妾,老方家,要传宗接代啊,多生几个,是几个,当然,这是机密,万万不可被人知道的。还有”
方景隆沉默了片刻,凝视着年轻的亲卫:“报上朝廷的时候,用第六首诗,想当初,我的先祖,在土木堡,用的就是这一首,可惜他运气好,活了下来,没有用上,现在父死子继,老夫就用这一首,了此残生吧,好好活着吧,没功夫和你多交代了,将来你去找我儿子,告诉他,为父,死就死了,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不能临死之前,见一见正卿,实是憾事,好了,滚吧。”
踹了一脚那年轻的侍卫,年轻的侍卫不肯走,方景隆怒吼一声,他才踉跄而去。
此刻
方景隆长刀在手。
看着那数不清的佛朗机人。
间或,火铳射火光。
地上,到处都是尸首交叠。
他大吼一声,无数藏匿在木楼、沟堑、尸山之后的人,纷纷杀出。
天上突得下了雨,这绵绵细雨,竟有几分故乡的味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雨水之中,竟也带着血腥。
在泥泞里,所有人杀成了一团,人们在泥地里翻滚着,想尽办法,想将利刃送入对方的身体。
直到正午
海面上的怒涛之上,一艘艘悬挂着日月旗帜的舰队徐徐冲破了薄雾,出现在了新津的洋面,来不及享受胜利果实的佛朗机人,便如潮水一般的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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