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泰可领会不到这番指桑骂槐的功夫,还憨憨地看向奴酋征询意见。
奴酋见过太多明人为了活命,从而狗一样地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或癫狂痛哭,或跪地求饶,或发誓投诚。
他就是想用自己的屠刀,将明人从精神直至肉身都摧毁,让明人从精神直至肉身,都向自己臣服。
便连大明的军队都大批大批地向着自己跪地投降,只求活命。这个不堪一击的老医者,又缘何能够例外呢?况且其面对的,乃是无比残忍的酷刑啊。
因此,奴酋轻努嘴唇示意莽古泰前去执行,并满怀自信地认为他会在临受刑之前,痛哭流涕地跪地讨饶,只为求自己饶他们一条狗命。
莽古泰拎狗一样抓起老中医便要出帐,后者却又带着一点点的哀求说道:“让老夫自己走完这最后的一程路吧。”
说着,便不由分说走在了前边,掀开帐帘时,凌厉的寒风陡然灌入,将他儒衫刮得猎猎作响。
莽古泰讷讷地跟在他的身后出了汗帐,并随手从侍卫手中取过一双战斧。
到了帐前的空地之上,他举起战斧大喝:“老子会先砍你的双脚,再砍你的双手,最后才是脑袋搬家,剁成肉酱拿去喂狗。
不过你若求饶,老子便跟父汗求情,求他饶你一条狗命。”
奴酋冷笑着开始期待起来,不过他的冷笑很快就僵在了脸上,并且很快便又阴沉了下去。
其稍稍得到宽慰的胸口,更是瞬间便被巨石堵上了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帐外,是莽古泰抡斧子的剧烈风声,以及砍掉老医者双手双脚的钝声。
可由始至终,那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医者,竟连惨呼都没有一声,反而一开始就咕咕地笑起来,待双手双脚被砍掉之后,反而放声大笑起来,似乎在讽刺着什么。
这笑声让激起了莽古泰的凶悍,怒喝一声砍下了他的双手,便很干脆地一斧头将其劈成了两半。
鲜血喷涌,溅了莽古泰的满身满脸。
然而面对着那具残躯,这个从小便喜欢浴明人之血而成魔的人,竟破天荒地生出了胆寒之感。
双斧无数次地抡起却又放下,终究还是无法执行乃父的残忍命令,略一犹豫,还小声吩咐亲军,将这具残躯好生收殓,才回帐复命。
面对死亡,并且是以这种最为残忍的死法,这名看似羸弱的明人老医者,非但没有后悔,没有恐惧,没有癫狂,没有求饶。
甚至,还有一句羸弱而又坚定的呼喊随风而散,透过厚厚的帐帘飘进了奴酋的汗帐之内,经久不息地回荡起来:“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中华人……”
书生者,狷狂之士也。
若换在以前,奴酋定会用更加残忍的屠杀,将这份殉国气节无情地打压下去。
可这一次,他却无比纠结于宁远城下的憋屈与失败,郁结之气在心间盆根错节,再也无法挥去。
一颗枭雄之心也变得敏感而又脆弱,竟从未有过地生出了挫败和萧瑟之感。
奴酋茫然地盯着浑身是血,呼呼喘气的莽古泰看了许久,越想越觉得窝囊,越想越觉得憋屈,便又有了吐血的冲动。
可他知道不能再次表现出虚弱的状态了,否则毕生建立起来的威势便会荡然无存,即便看到这一幕的人,不是儿子便是亲信。
因此,便硬是将一口老血憋了回去,接着以狰狞的面色和大声的言语来掩饰这份虚弱:“传令!移军宁远城西南五里处的龙宫寺,佯攻宁远,实攻觉华!”
“父汗圣明!”黄台吉听到乃父终于采纳了自己的建议,立刻深深地跪拜下去,代善等人也都伏地称颂。
唯独范文程,只垂手躬身地站在奴酋身后,静如影子。
这一日的中午,兵力仍然占优的建奴去而复返,将袁崇焕派出的侦察兵又压回了城内,然后在宁远西南角的龙宫寺稳稳地扎下营寨,却并未攻城。
与此同时,一支骑兵万人阵在宁远守军的惊呼之中,耀武扬威地自宁远周边奔腾而过,然后往结了冰的大海深处,疾驰而去。
“这……这是……难道建奴真好突袭觉华岛?”将士们纷纷猜测,四城守将也纷纷派出传信士卒,将此消息飞报袁崇焕。
袁崇焕急急地来到城头查看敌情,非但目睹了如此状况,还似乎遥遥地与汗帐之前的奴酋打了一个照面。
袁崇焕狠狠一拳砸在墙面上,似乎在怒吼:“你建奴欺人太甚!”
奴酋也似乎冷笑着回应:“那又怎样?有本事你出城咬我啊?”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袁崇焕牙关紧咬,最终力排众议,将那些满怀热情请缨出战的将士都压了下来,望向东方负手而立,轻轻说道:“那小子,你可千万别死啊!请一定要给我等带来又一次的惊喜啊!觉华及之后的局势,便都拜托你了!”
十里路程对于骑兵而言,堪称瞬息而至。
不过,纵横辽东的建奴骑兵确实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