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认错人了。”黄重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说着便带着身后的少年伙伴们,还有那只虎头虎脑的大黄狗,很自然地朝福陵的入口行去。
代表着各方利益的八旗军团,驻扎在不远处的各个方位。
通往军寨的道路上,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除了济尔哈朗这样的贝勒之外,便是再尊荣的女真贵族,都要受到一番严密的检查,确定没有携带危险武器之后才准放行,便连一柄小刀子,都不能带进去。
有些贵族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概是自诩还挺有地位的吧,硬是不肯将贴身携带了一辈子的武器,暂时交给别人看管,还出声怒骂:“你们这些奴才……”
然而,还未等其骂完,便已被他眼中的“这些奴才”,无情地摁倒于地,用布团塞住嘴巴,然后拖着便走。
黄重真亲眼看到这些,觉得那个同样姓黄的台吉,绝对实在籍此机会,清除第一波异己。
因为他看到好多次,明明有贵族愿意交出武器,可侍卫们硬是不让交……
“这不是找茬么?”吴三桂也看见了,便轻声嘟囔道。
黄重真朝他摆摆手,示意他无需担心。
若姓黄的那个台吉要拿下自己等人,还需等到今日今时么?
因此,当他排在一大群女真贵族的后边,来到福陵入口的时候。
当即便遵循了入乡随俗的原则,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坚持所谓的尊严,很慷慨地解下了大铁剑,抛给那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正白旗侍卫。
看着这个全身都被包裹在铠甲之中的高大女真人,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而被压得颇为狼狈,黄重真轻轻一笑,便快步跟上前边的贵族,进入了福陵军寨。
至于济尔哈朗那家伙,早就很没素质地插队进去了……
祖大乐等人,自然也将悬在腰间的夹缝单刀取了下来。
倒是腰间行囊一般的火药包,虽略显鼓鼓囊囊,却一如其往地仍被认作了增加腰围的腰带,在那些趾高气扬的奴才侍卫鄙夷的目光之中,都被带到了军寨里。
黄重真倒不觉得什么,毕竟在22世纪的时候,便是再大的阵仗他也见识过。
初入后金军寨的祖大乐等人,倒是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些从未示人的火药包,也是他们谍战后金的最后依仗了,轻易不肯让人看见,唯恐愚昧的女真人中间,还藏着些进步人士,从而被看出了端倪。
对此,黄重真更是一千一万个放心……
后金的政权体系与社会治理,或许因为思维原始以及派系众多的原因,从而显得非常杂乱,然而他于这个时代的军容之鼎盛,便连黄重真都不得不承认。
祖祖辈辈常年在苦寒的白山黑水间打磨的经历,让那些粗糙的女真汉子对于打仗的本领和自信,好像是拓印在图腾里面的那样,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拥有了。
八种颜色的旌旗随着秋风猎猎作响,随意一站便显得威风凛凛,没有丝毫王朝末期双枪兵的颓丧模样。
军旗林立之中,长刀若芒,剑气如霜。
中间,一群身着女真传统渔猎服饰的萨满巫祝们,踩着威严的鼓点,跳着古老的舞蹈,高大的身材在堪称破烂的粗犷服饰衬托下,显得更加野蛮。
从白山黑水间迁徙而来的女真贵族们,按八旗部落扎成了八个大堆,已能将占地极广的福陵挤得满满当当。
此时此刻,却无论是八王台上的贝勒,还是台边以大妃为主的妃子群,或者其余的贵族,都随着鼓点与萨满舞的节奏,唱着从远古传下来的女真祭祀歌谣。
时而深沉,时而粗犷,时而嘹亮,时而凄婉。
但不论如何变化,都透着磅礴的战意。
如此尚武之风,看上去竟比经由严格训练过的大明最精锐的军阵,尚要威武几分,便连祖大乐和吴三桂这些心志坚定之辈,都看得心神摇曳。
黄重真见之,虽然站在历史的高度上默默感叹了稍顷,但是坚决守护大明的坚定初心,依然未曾受到丝毫影响,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他轻咳一声,帮助战友们从这份下马威般的震撼之中脱离出来,便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双腿微微自然分开,双手负于身后,静静站立,默默观看。
至于济尔哈朗,自然是要与其余的七大贝勒去凑成“八王”的,好叫他们的奴酋大汗,最后一次感受到“八王议政”的优势,以慰其入土为安,在天之灵。
这个时代,远没有那种让人死了许久以后,都仍旧保持栩栩如生的技术。
哪怕是冰镇,也没办法保证肉身长久不腐坏,而用咸鱼去掩盖腐坏的气息,终究显得太过不孝。
因此,哪怕是七王和大妃都忙着争权夺位,奴酋的枭雄肉身,其实已很早便与一堆陪葬财宝一起,装在了一个庞大密封的石棺之中,便只需入土即可。
古老的战歌,古朴的萨满舞,都在一声重重的鼓声之后,突兀地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