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知道里面装的确实是些刚孵出来的小鸡仔黄,黄重真都要把他们当作百十年后,那些走街串巷到处遛鸟的贵少爷了。
当然,两者最大的不同,仍是胸中的沟壑与报复,一个甘于现状做着盛世美梦,一个发愤图强振兴中华。
以及脑袋上的发型,一个乌黑浓密,梳着汉家男孩的发髻,一个锃光瓦亮,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便开始留金钱鼠尾辫了。
幸好还有十几匹黄台吉送的战马,只是都比较高傲,不甘沦为驮人的驽马。
尤其是枣红马,当顾同应将绑好的两个包裹甩在它雄壮宽厚的背上时,竟踢腾着前蹄人立而起,嘶鸣不已,还差点儿伤了顾炎武。
黄重真大惊,上前好生一番安慰,并亲自牵着缰绳,才令之碍于面子,安静臣服。
后来赶路的时候,来到一些相对平坦的地方,还知道拿硕大的头颅蹭蹭顾炎武,示意他爬到背上来,以示歉意,极为有灵。
正午的时候,一切装备就绪,又都饱餐了一顿,便都带着各自的情绪,或不舍,或开心,或深情,总之都毅然踏上了入关的行程。
老天似乎也乐见其成,连着几日放晴,令崎岖的山路易行不少。
不过行了三日之后,黄重真敏锐的直觉便告诉他,身后似乎有所尾随,感觉很淡,只有一丝,说明只是远远地缀着。
起初,他以为只是野狼衔尾,便叫人留了个心眼,别让孩子落在最后,以免被叼走。
可是后来,这种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却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就像上辈子中小学运动会上的长跑,明明已遥遥领先,身后几乎已听不见脚步与呼吸,却深知有着那么一群人,正在卯着劲儿咬紧牙关地追赶。
不同之处在于,那时被追上只关乎荣誉,而这次,却有着强烈的危机之感,显然是关乎着生命。
并且,因为顾家庄男子妇人孩童的加入,入关的速度变得很慢,好不容易才经过山路十八弯,进入承德道,可那种被尾随的感觉却越发强烈,显然是因为前进的速度过慢,正被敌人一点点拉近距离。
到后来,便连顾同应这些常年在山中打猎的人,都感觉到了这份危机。
为了避免妇人与孩子恐慌,顾同应悄悄与黄重真一合计,问道:“会是柳河边的那伙建奴么?”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黄重真轻轻点头。
心中却有些纳闷儿,到底是什么激励着武讷格,不辞辛苦地绕了一个大圈,也没有放弃追赶自己这几十号关宁少年呢?
如果是为了黄台吉的严令?值得么?
难道,是那个在觉华岛上品尝了惨败苦果,从而受到整个后金暗中鄙夷与唾弃的耿直悍将,知道了这支队伍中的某个少年,乃是促成觉华保卫战的始作俑者?
黄重真知晓,那场海岛突袭战,是奴酋在黄台吉的极力撺掇之下才下令的,原以为会轻易获胜,未曾想尝到的却是从未有过的惨败。
黄台吉主动揽责,表面上看是在为莽古泰与武讷格请罪,更重要的却是在向后金的所有部落显示,自己有着莫大的担当。
哪怕是成为大汗之后,也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失败,从而怪罪某些将领。
哪怕,获胜就是英雄,战败就是狗熊的想法,早已深入每一个女真人的心中。
武讷格曾不止一次地咆哮,要血洗前耻,以报汗恩。
此仇不共戴天,血洗前耻,无可厚非。
只是……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会是徐亦欢泄漏的消息么?还是关宁军内部,依然潜藏着后金的细作呢?
若是前者,那么早在沈阳那会儿,那狗熊般健壮的悍将,便会得知。
若是后者,那么究竟是后金细作,还是伏于深处的汉奸呢?
一瞬间,黄重真便想到了这许多,一腔怒火,立刻遍布全身。
他不动声色地便将剩余的火药包都收拢了过来,向来稳健憨直的黑脸之上,有那么一瞬,现出了深藏已久的狰狞。
“若尔等土着还敢追来,我便叫尔等挫骨扬灰,且永远洒在这青山之间。”
武讷格及其麾下,虽然被这崎岖难行的山路荒路,折腾得苦不堪言,疲惫不堪,却一个都没有轻言放弃。
也不知是出于对黄重真等一行少年的仇恨太深,还是因为女真先祖吃苦耐劳的精神支柱,又或者,若毫无斩获地回去,将会受到极大的责罚。
黄重真一边行走,一边基于后世华夏地图的精准认知,从而进行精准地估算。
又有顾同应这些常年在山里打转的活地图,虽然行进得也十分艰难,却没有迷路,更不会走错方向。
因此,每一秒都要比上一秒更接近华夏民族的璀璨文明万里长城。
走过一串长长的一场难行的山路,前方豁然开阔起来。
站在稍高处极目远眺,甚至隐隐能看到远处的山巅之上,一道蜿蜒的石墙正在崇山峻岭之间盘亘,雾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