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农夫辛苦耕作,在所有可耕的土地上都种了粮食,却还是有饿死或者冻死的……
这自古皆有并且人尽皆知的社会现象,本应叫人足够悲伤,可是大多数人于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刻意回避,都在视而不见,都在粉饰太平。
然而现在,这家伙却将这个伤疤揭了开来,血淋淋地展示在大家面前。
从而显示出我们这群喝酒吃肉,还特么大放厥词“下他三年何妨”的所谓士子,如此讽刺,似乎连“粒粒皆辛苦”的道理都不懂。
于是,满堂皆惊,却又无法用言语反驳,只得让这口怒气堵在心里。
卢象观落座的时候,吴三桂朝他挑挑大拇指,前者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慨然一叹,一仰头便往嘴里闷了好大一杯烈酒。
吴三桂却立刻很狗腿地为之斟满,前者端起来便又是一饮而尽。
后者又斟满,前者又一口闷。
后者还斟满,前者怒视,无声怒骂:“你他妈的……”
然而不可否认,整个世界都似乎因为卢象观那三句犀利的前人之诗,从而陷入了沉寂,只听得窗外的雪花扑簌簌地落在屋顶的瓦片上,落在檐下的大街上。
黄重真其实是个很感性的男人,想起正在关宁锦防线上紧张备战的袍泽们,替大明苦苦戍边于马兰峪的叫花子一般的同胞们。
便忍不住还想往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甚至“何不食肉糜”的士子们的伤口上撒点儿盐,于是便道:“京师的雪都如此之大,何况九边乎?
别说下他三年,便是再下三天,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便会跨上饲养了一年的战马,成群结队地来我大明打草谷。
腹地士子锦衣玉食,更无切肤之痛,自然是永远无法理解边关百姓与戍边将士心中的那种祈盼,惊慌,与抵触的。
这就是个处处充满了争端的大争之世,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罢了。”
这番见地有感而发,逻辑清晰,高深伤感而又符合实际情形。
卢象观与角落里的那名少年,钦佩地朝重真拱拱手,却都没有说话。
便连最喜起哄的吴三桂祖宽,也都心有戚戚焉负重前行者,不就是我们这群可怜而又可悲,还不被理解的丘八么?
士子之间却炸开了锅这就是在讽刺我等只知高谈阔论,却眼高手低,非但不知农事,便连大明最基本的兵家常识都不知道咯?
于是,立刻便有自诩孙武赵云之才的士子站了出来,沉声质问道:“阁下何出此言,吾大明既有长城万里,又有九边重镇,雄兵百万。
两百年来驱除北元,五征蒙古,设奴儿干都司,犁庭扫穴,便连奴酋都差点饮恨宁远城下,最终抑疽病发而亡,区区鞑靼残部,又有何惧哉?”
黄重真头也没回地说道:“如你所说,这些辉煌的往事距今已有两百年了,然而近十年以来,吾大明在辽东接连战败,奴儿干都司早已不复存在,对于辽东的统治,也仅剩由袁帅统帅之下的关宁军,所苦苦守卫的辽西走廊了。”
“你……怎的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觉得大明已然不行了么?”
这帽子可真够大的,便连桀骜的吴三桂都听得吓了一跳,怒吼一声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们啥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黄重真却平静地欣赏着掌柜专门奉送的精美酒盏,微微一笑道:“若某等拥有这样的疯狂想法,还会以血肉之躯修堡筑城,将辽西走廊打造得犹如铜墙铁壁一般么?
某只是觉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与其在此纵古论今臧否天下英雄,以吸引他人眼球,乃至幻想被伯乐相中,为自己寻找一条出仕之路。
还不如亲往边关走上一遭,待认清现实之后,再回来埋首务实,做一些有利于大明以及华夏百姓的事情,来得更加有意义。”
“你……谁跟你说这些?某与你探讨的,是吾大明地大物博,内有千万百姓,外有长城九边,又有百万雄兵镇守各处,又何惧加起来都不过数十万人口的建奴与蒙古?
便是……便是两者联起手来也是不惧的,何况蒙古诸部向来一盘散沙。建奴建奴,也只是建州女真而已,更遥远的海西女真乃至野人女真,都尚在老林子里钻山沟呢。”
“这厮也太愚蠢了吧?为了博人眼球,竟连如此狂妄的悖论都敢说出口?”黄重真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看傻子一般投去充满鄙夷与不屑的一眼,见那士子相貌堂堂,仪表非凡,好一副欺骗众生的好皮囊,不禁摇头失笑。
这士子见了立刻大怒道:“汝何故摇头?又何故发笑?是自知词穷,说不过某么?”
“既无知,更无耻。无耻之人读过书之后往往会变得更加无耻,说得就是你这种人。”
“你……你怎么骂人?简直有辱斯文。”
“爷爷本来就是一介粗人,何来有辱斯文之说?倒是你……无赖不可怕,却怕无赖长得好,还特么有文化。”
重真每说出一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