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的防御能力,虽极大程度地杜绝了后金军对黑夜劫营的几率,但第二场艰苦的攻防之战,仍然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因此,不论战争进入到了哪个阶段,备战都需时刻进行。
入夜了,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击着乌黑的瓦片。
雨珠被瓦片击碎之后,又汇成了涓涓细流,顺着瓦沟形成雨帘,通过屋檐落在铺着石板的檐下。
战马被军户马夫带去马厩安抚休憩了,战士们也终于有了修整的时间。
有的吃饱了就躺进了营房里面,有些怎么也吃不饱的大胃王,则依然蹲坐在檐下,捧着粗瓷大碗往嘴里扒拉粗糙但是管饱的饭食。
吃到开心处,还傻乐乐地瞅瞅被屋檐挡住了一角的漆黑夜空,大概是觉得未来可期,对未来取个婆娘生个娃娃的美好生活,充满了憧憬吧。
然而,得到了各部伤亡战报的祖大寿,推开吃到了一半的粗瓷大钵,艰难地将几个数字拼凑了起来,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一个城门,一条城墙,一战一天,便已有了将近两千的伤亡。
那么一座城池,四个城门,四条城墙,能守几天呢?
祖大寿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发觉自己的十个粗壮手指完全够用。
于是,他便走出锦州城镇守将军府,来到一座非常简易,但却拾掇得十分干净,也十分敞亮的军营里。
只见他气呼呼地从一堆面容粗糙行止粗鲁,却将自己赤着的脚丫子都洗得干干净净的骑兵士卒当中,找到了正乐此不疲地与士卒同甘共苦的重真与三桂。
士卒们早就习惯祖将军动不动就找重真这个小守备商讨军情的怪异行为,外边的立刻便警戒起来,里边的也自发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
一身便装军服的祖大寿挥挥手,示意大伙儿不必紧张。
毕竟这一年多来,袁崇焕坚决肃清后金细作,重真坚定进行谍战,并训练出一大批侦察兵,毅然展开与后金细作针锋相对的行动,成效是非常显著的。
被袁崇焕首次委以独当一面重任的祖大寿,对于能否守住锦州,或许还有些忐忑,却有着绝对的信心,后金的细作不可能混进城里来。
重真一瞅祖大寿的样子,就知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细腻的内心之中其实紧张地要死,便笑道:“将军不必忧心,建奴今日连破两桩纪录,士气受损,明日攻城,必定不会像今日这般勇猛。”
祖大寿剑眉一掀,立刻接口道:“破纪录?就是开先河的意思,对么?于野外作战之中史无前例地败退,此为其一。白甲骑兵首次受挫,此为其二。可对?”
重真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为亘古不变之理。将军说得极是。”
祖大寿忧心尽去,立刻便又豪气干云起来,狠狠地挥了挥拳道:“便是依然勇猛又如何?锦州城在本将军的镇守之下,将士齐心,固若金汤,怕他个鸟。”
吴三桂接口道:“是啊是啊,况且连番的大雨,必定能浇灭建奴侵我关宁的雄心壮志。某只期望,今夜的雨能够大一些,更大一些。”
重真点头赞道:“少将军也开始思忖天时了,此乃关宁之福,可喜可贺。”
得了赞扬的吴三桂立刻就飘了,伸长脖子压低声音,像个王样猥琐地说道:“不若,某俩兄弟今夜率军出城劫个营,以再续白日辉煌?”
对于吴三桂的建议,重真向来只有两个态度严厉呵斥,笑而不语。
这一次重真选择了后者,毕竟人家的总兵大舅就在现场,总要留点面子的。
果不其然,祖大寿以一种“你就是个蠢货”的表情,狠狠瞪了瞪这个作战固然勇猛,却连“你也就是个猛将”这种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的便宜外甥。
老天爷罕见地应了吴三桂的期盼,夜越来越深,雨也越来越大。
接受了整整一日考验的锦州,终于彻底地沉寂了下来,不见一丝灯火,唯独成批的哨兵披着蓑衣戴着箬笠,仍坚定地在四座城门之上警戒执勤,以防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