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虽久居深宫,并且这七年来几乎不过问朝政,却自有一股识人之能。
否则,也无法仅凭魏忠贤一人,便能平衡大明朝堂日益激烈的派系斗争,使之保持着充满着残酷的平衡。
因此,他只数眼,便看出这个敢与自己对视的少年,不愧为一名置身建奴狼群,却依然怡然无惧的关宁铁骑。
便连大政殿上面对群奴的咄咄相迫,也能机智化解,力挫多尔衮,挑拨范文程,维护大明尊严的少年。
沈阳东郊福陵,奴酋的埋骨之地。
面对建奴鼎盛的军威,他以一曲霸王别姬,既涨大明志气,又挫建奴威风,单是听锦衣暗卫描述那番情形,天启便可从中感受到那激昂的斗志。
因久居深宫从而冰凉的血液,也禁不住升温起来。
天启认真地看着黄重真,后者带着一丝尊敬的笑意,也默默地边走边看。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其乐融融。
“皇上的气色果然不太好啊!若是他能多活几年,乃至几月几天,牵一发而动全身,或许大明的最终命运,便全然不同了!”黄重真默默感慨道。
群臣看看殿上的青年皇帝,又瞅瞅殿下缓缓接近主殿台阶的征辽少年,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好一副小别胜新婚的架势,禁不住妒火中烧。
黄重真以脚步精确估计,再跨几步便可达到大殿中间了,正打算停步。
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身影出列,一道很惹人厌的声音也就此响起:“大胆狂徒,太和殿内,皇上当前,居然敢剑及履及!金瓜武士何在,还不快拿下!”
其声音在太和殿内回荡,然而尴尬的是,好像没人理他。
便连黄重真也顺势将最后的几步跨完,才像是刚反应过来那般,微微侧身讶然说道:“哦,大人说的是,确乎是本将军孟浪了。”
说着,便解下了背上的“汝钦”宝剑,还脱下了鞋子……
“这小子……挺识相啊!”群臣见状,正在心中夸奖于他。
却又陡然闻见了一股味道,正以殿中的这名少年为中心,迅速地散发开来。
“啥味儿?”群臣认真地闻了闻,然后便差点儿当殿狂吐起来。
“这也太臭了吧!”
“这小子多久没洗脚了!”
刚刚还如一池温水的太和殿,瞬间便沸腾起来,矛头直指黄重真。
天启皇帝看到这一幕,“咕”的一声差点儿笑出声来。
旋即想想身为皇帝,这座大殿乃至整个大明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因为朝臣的些许矛盾而当面发笑,似乎太过明目张胆了,就强行忍耐了下来,看了一眼侧边的魏忠贤,见其微不可查地轻轻点头,便选择了静观其变。
重真无奈地望着那名跳着脚儿大骂自己“有辱斯文”的衣冠禽兽,骈了骈破了袜子的脚指头,无辜地说道:“这不怪本将军啊,是这位大人要我把剑解下来,顺道把鞋子也脱下来的。本将军这一路风尘仆仆,偌大京师也没个人为我接风洗尘,激动之下,昨儿晚上还忘了洗脚……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我几时要你脱鞋子了?”那衣冠楚楚的绯红禽兽捂着鼻子大骂,“你少将责任推卸于老夫!”
“这位大人,这可是您的不对了。”
黄重真明明身着铠甲,却如穿着宽大袍服那样抖了抖袖子,认真地说道:“您指责在下剑及履及,不就是要在下解下佩剑,再脱掉脱鞋子么?”
“你……你怎么不自称本将军了?”
“皇上面前,末将安敢?”
“那你刚才……”
“那不是被大人迫得心中发急了么?”
黄重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那端着袖口的架势显然是在模仿文官的斯文动作,看得他们一阵气结。
然而刺鼻的气味熏天,群臣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纷纷说道:“行了行了,你快把鞋子穿上吧。”
“这……不太好吧。”黄重真低头瞅瞅透袜而出的大拇脚指,叹息道,“嗟乎,悲乎,俺的鞋子破了一个洞兮……”
群臣都是老狐狸,哪里不知道他将楚辞胡乱改编的目的所在。
然而边军军饷,尤其是连年作战的辽东军军饷。这一将大明巨人都压得快要更加沧桑,乃至快要喘不过气儿来的沉重话题,若非万不得已,谁敢提及?
若是提及了,万一从来不遵循官场规矩的魏忠贤,要自己出钱怎么办?
于是众皆装傻,也不催促黄重真快些穿鞋了。
天启皇帝更是理所当然,视而不见。
魏公公也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
恁大皇宫主殿,文臣济济一堂,几乎汇聚了京师所有有资格上殿的文官。
然而黄重真却哀伤地发现,竟无一人毅然站出来挑责,任由其于殿中嗟叹不已,乃至于坐下来抠起了脚趾,还扒拉起来凑在鼻端闻了闻。
“唔,我的脚好臭!”连重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