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气洪亮吉投奔了北海镇,而是气这小子不先给自己写信,居然给袁子才这老东西来信!要知道赵翼跟洪亮吉不仅是同乡,而且私交极好。早前他曾跟洪亮吉开玩笑说,等我死了,你来为我写墓志铭。洪亮吉也开玩笑的回敬,那先生最好早些过世,以便我下笔。
于是在和袁枚一番商议后,两人便决定各自写一封回信。主要目的是为了试探下赵新的态度,其次就是狠狠奚落一顿洪亮吉。至于怎么把信寄过去,自然还得拜托松江漕帮的魏三了。
说到赵翼这个人,虽说他这些年都在常州安定书院教书,处于归隐状态,可五年前“林爽文之乱”的时候,他曾受邀在李侍尧的帐下当过幕僚,协助筹划军需,足足干了一年。闲暇之时,李侍尧曾提及了不少朝堂上的秘辛,断言打着前明“赵王”旗号的北海镇乃朝廷之生死大敌。
由此赵翼才得知朝廷和北海镇交手的真相,也震惊于连福康安这样的人物都被赵新当了回“肉票”,狠狠敲了乾隆一笔。
别看赵翼曾中过探花,入值过军机处,甚至官居正四品的兵备道,可这位六十七岁的老头和袁枚一样,骨子里也是个“经世致用派”。
纵观康雍乾时期,只要不是理学一系或是满洲亲贵,为官者在民间官声越好便越会遭受政治打压,最后不是辞官归隐就是身陷囹圄。究其原因,“经世致用派”是程朱理学的大敌,是满清政权必须要打压的对象!
袁枚和赵翼回信后如石沉大海,直到本年正月下旬,魏三才又派人来到小仓山随园,约定了见面之事。袁枚一听巧了,正月二十七他要前往扬州见庆桂,届时赵翼也会去,办完事一点不耽误。
北上扬州见庆桂,是因为袁枚同他的父亲尹继善那亦师亦友的关系。当初袁枚23岁中进士后被选为庶吉士,入庶常馆深造,负责教导他的就是庆桂的父亲尹继善;之后尹继善调任两江总督,二人更是交往甚密。
两人在骆宅一连住了四天,除了每日饮茶暇谈,也给几个弟子讲些诗画之事,过的倒也安逸。等到了第五天的午后,有一船夫打扮的陌生人送来消息,约二人明日午时在银山寺会面,具体地点到了山门外便知。袁赵二人明白对方是怕给主人骆绮兰招来非议,这才没有直接登门拜访。于是次日临近午时,二人便在袁枚长子袁通和赵翼五子赵廷彦的陪同下,来到了约定地点。
后世都知道镇江有个金山寺,却不知道在东南方向的蒜山上还曾有座始建于元代的银山寺。相传三国时周瑜和诸葛亮商定火攻破曹之策就是在此山上,故而又称“算山”;东晋末年刘裕也曾在此大破海盗孙恩。在另一时空的咸丰十一年,整个蒜山区域被划为了英租界,银山寺自此销声匿迹。
因为时值早春,来银山寺的游人并不多,四人刚到山门前,一个年轻公子模样的人便带着个下人走了过来。此人身量不高,看上去只在二十出头,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夹袍,酱色套扣背心,腰里系着宝蓝色腰带,长的眉目清秀,让人一见顿生好感。而他那个下人则是十分精瘦,一双眼睛不住的朝四人打量,随后又警惕的扫视四周。
年轻人上前冲袁枚和赵翼微微抱拳一拱,躬身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贵字。想必二位就是简斋公和瓯北公吧?”
赵翼微微点头,袁枚则微笑道:“正是老朽。沈小哥是扬州人?”
“是从扬州出来的,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北地。”年轻人说罢,抬手示意道:“我家东主正在寺内恭候,请四位随我来。”
袁枚的长子袁通一听对方不是要见的正主,顿时面有不喜。虽说蒜山不高吧,可老父已是年近八旬,一路都是他背上来的,于是冷声道:“你家东主真是好大的架子。”
沈贵一脸歉意道:“非是不诚,实是今日所谈事关重大。敝上对仓山公素来仰慕,故特派心腹前来,然一切小心为上,还望袁公子莫怪。”
袁枚听了微微一笑,毫不介意的道:“无妨,请沈小哥带路。”
袁通心说爹啊,您动动嘴皮子容易,问题是累我一人啊!随即转身半蹲弯腰,在赵廷彦的帮助下背起父亲,跟着沈贵走上了台阶......
六人进了庙门。径直穿过一处处殿宇,来往的僧人均视若不见。等来到一处禅房门口,还不等袁枚从儿子背上下来,禅房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冲着袁枚和赵翼躬身拱手道:“恕罪恕罪!简斋公,瓯北公,实在对不住!劳烦二位跑一趟。在下徐无用。”
说话之人年约四十,穿着宽大团花灰府绸夹袍,发胖的身材将衣服绷的有些紧,看上去有些可笑。又白又宽的一张脸上留着副络腮胡子,嵌着两只漆黑的小眼睛,大大咧咧的,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气。
袁枚和赵翼都是一怔,心说北海镇怎么派了这么号人物来,看着还没旁边的沈贵顺眼。不过摄于北海镇的威名,二人还是跟对方见了礼,随后进入禅房落座。趁着上茶的工夫,赵翼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阁下在北海镇官居何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