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卡塔塔满头白发,垂垂老矣时,她哪都去不了,只能坐在自家的窗前,看着浓雾一如往日的从海面上涌来,如同纱帐一般笼罩在西山之上。每到这个时候,她准会想起自己当年独自跑到海边的那个早上。
当时她所在的部落有三百多人,像他们这样的部落大约有几十个,散落居住在从半岛的北端到南部的大苏尔之间的沿海地区,虽然各个部落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统一的群体,可是内华达山脉东边的部落把他们称为“Miwok”米沃克人。
对了,卡塔塔在米沃克语里的意思是“翠鸟”。
跟部落里的其他人一样,卡塔塔一家住在一座以红杉木为骨架,外面包裹着红杉树皮的圆锥形房子里,屋内的直径差不多有三米,全家人都挤在里面;包括了父亲、母亲、哥哥、弟弟,还有她自己。
某个夏日的一天晚上,卡塔塔所在的部落里有一位名叫叫翱翔之鹰的老者找到酋长,说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酋长对此很重视,要知道翱翔之鹰是他们当中唯一能够跟狼神和鹰神沟通的人,他很快便召集了部落里的长老来到用于祈祷祭祀的“汗蒸小屋”。
“用不了多久,会有一条我们从未见过的白船将从海上来到我们这里。船很大,我们的‘tule船’和它比起来,就如同跳蚤和海狮一样。即便那些白皮人的船也无法与之相比。我在空中向下看,海峡对面那些白皮人被白船上的人赶去了南方,再也无法奴役我们。”
“狼神告诉我,他将会远离我们,前往北方。而这里以后将是大片的耕地,我们都会住在方形的屋子里,身上穿着柔软的编织衣服......”
这时有人打断道:“白船上的是什么人?”
“和我们外表差不多,又完全不同的人。而且他们有很神奇的药,将会挽救很多生命。”
部落里的巫医听到这话,急忙起身打断道:“大家不要相信翱翔之鹰的话。狼神绝不会抛弃我们!方形房子,多么可怕的东西!生病和死亡都是狼神提前安排好的,神赐予我们的食物也是有数的;如果没人生病和死亡,其他人就要挨饿。”
好吧,长老们对此沉默不语。翱翔之鹰只好拖着如同灌了铅的步子走出了“汗蒸小屋”,在一众部落男性的注视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太阳下山后,卡塔塔趁人不注意,悄悄的钻进翱翔之鹰的屋子里。老人像是病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会抬起眼皮看两眼,随后就又合上。
卡塔塔倒了一些水,等翱翔之鹰颤颤巍巍的接过喝了,她轻声道:“您的梦是真的吗?”
老人沉默片刻,睁开眼盯着她道:“很久以前,卡克努也看到了相同的幻象。”
米沃克人把狼神“Coyote”尊奉为自己的祖先,而卡克努就是狼神的孙子,他通常以游隼的面目出现在米沃克人的神话里。传说当卡克努结束了在人间的岁月,他变成了一只鸽子,然后飞进大地的深处和地下的领主石身怪战斗,用他所有的箭射杀了怪物,解救了很多人。石身怪死的时候,身体爆裂成碎片,变成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山脉。而卡克努则和他解救的那些人一起生活在了地下世界,平静祥和。
“白船什么时候来?”卡塔塔犹豫着问道。
“天气转冷,枫叶变红,鹰神从海上将雾编织的衣服披在西山的山顶,白船就到了。”
翱翔之鹰伸手入怀,将一个用五彩斑斓的贝壳做成的项链递给了面前的女孩,随后便不再说话。又过了十几天,他就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从他走后的第二天,每当浓雾从海面上升起,卡塔塔都会来到海边眺望。
时间一晃一年过去了,当然,米沃克人的概念里是没有“月”的,他们的眼中只有四季。春季的浆果和草籽最是美味;夏季阳光炽热,奇花异草丛生;秋季的溪水中有数不清的鲑鱼,也是橡树子和坚果成熟的时候;冬季常常会下起小雨,但并不算寒冷。
卡塔塔等啊等,部落里的人都在笑话她,好在这种举动并没影响到谁,再加上她还是个女孩子,父母也就随她去了。
就在这段时间里,有更多的米沃克人被吸引到了海峡南面的西班牙人传教区,连卡塔塔所在的部落也有人驾舟过海,试图和对方交易。当这些印第安人一脸好奇的参加了由身穿深灰色长袍的修士们组织的“浸礼仪式”后,他们这才愕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
自1776年西班牙人在海峡对面建立要塞以来,如影随形的方济各会修道士们也随之而至。当一个印第安人参加了受洗后,人身自由就没了;他们在皮鞭和武器的驱赶下,每天必须在修士和监工的监督下,从事体力劳动和日常弥撒。
如果一个印第安人早上没有来报到,他的住处就会被搜查;如果被发现擅自离开居住地,那他就会视同逃跑。要塞就会派出人手来围捕他。任何形式的逃跑通常都会遭到严厉的殴打和锁链加身,即便是最轻微的惩罚也要25皮鞭。
由于方济各会在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