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还是走了。
虽然阿史德乌没啜是被尉迟恭生擒了,但二十万突厥人终究势大,大唐一时间无法调配足够的兵力反击,只能虚张声势的以疑兵布阵,皇帝亲率几名大臣奔赴渭水,在突厥人搭建的便桥前怒斥颉利可汗背约。
颉利疑心大唐的大军已经聚集,再拖延下去讨不了好,于是索要财物,在便桥上与大唐皇帝杀白马、立盟约,带着勒索来的财物、劫掠来的财帛子女,大摇大摆地返回突厥。
皇帝与大臣是什么反应不得而知,小王庄老少们却是松了口气。
粮食什么的重新拉回来,该烧秋荒的烧秋荒,一切有条不紊。
唯一的意外,是皇帝居然要教化天下,又怕徒劳无功,选了蓝田县做试点,但凡大一点的庄子都要开公学,小王庄恰恰在这范围内。
庄子东头的一片空地被汉子们犁平,汉子们齐心协力的筑起土墙,就是屋顶有点仓促,现锯了一些木板,填上麦杆,好歹能挡风遮雨。
不是不晓得用瓦片更好,只是眼下小王庄……穷。
来开蒙学的是一个五十岁的先生,名字叫常升,可惜从前朝到本朝的武德年间,硬是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在生活的压力下无奈低头,乖乖当这猢狲王。
王恶是没这心思上什么公学的,都十五岁了,还去跟六七岁的孩子瞎混,丢不丢人!再说,什么子曰诗云,能吃么?王恶可不觉得自己真能考上科举。
“必须去!”平常极少动怒的王老实操着哨棒,凶神恶煞地撵着王恶,顺便将褡裢挂在王恶的脖子上,褡裢里那微黄的纸张与笔墨让王恶老实下来,一向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阿耶居然舍得花钱买这些东西,王恶能够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父爱。
父爱如山,很多时候可以作为最后的靠山,但也可能变成孙猴子身上那座五指山,前提只有一个,你识不识相。
王恶最大的优点就是识相。
所以,王恶很奇怪的背着褡裢苦哈哈地往学堂走去,看见不少的熊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上学,甚至王虎还鼻青脸肿的背着背篓,装着一些笔墨纸张,垂头丧气地朝学堂走去,不问可知,又是一个被自家阿耶摧残的精神小伙。
可以明确一点,所有的小伙伴里头,自己的纸张是最多的,王恶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学堂里此刻充斥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也被你阿耶揍了?”
年龄更小的忍不住哭闹,年龄大的只是相视苦笑。
常升的脸方方正正,蓄着一溜短须,背已经被沉重的生活压得微微佝偻,眼神有些黯淡,明显是对生活很失望,但是,在粮价攀升到一斤米二十文钱的今天,能给一群猢狲开蒙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见过先生。”在王恶的带领下,小王庄的少年儿童陆续给常升见礼,倒是让常升心头松了口气,至少这帮孩子还晓得尊重先生。
说实话,常升心头也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当启蒙先生。
中规中矩的教授千字文,教授他们书写文字,常升教的是楷书,魏碑体,然而多数人连握笔都不规范,写出来的笔划弯得像蚯蚓。
王恶随意写了几个字,觉得很无趣,上一世的毛病又犯了,趴书案上心满意足的打着小呼噜。
因为王恶和王虎年龄大、个子高,安排的席位自然是在最后排,常升许久才注意到王恶在打瞌睡,很想说一声“朽木不可雕也”,又觉得自己初为人师,应当有教无类,便强行压抑住火气,踱到王恶身边,准备叫醒他。
且慢!
纸上写的啥?
“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来赏月冬赏雪,又是一年好时节。”
看到这不思上进的打油诗,常升的无名火腾的升了起来,自己四十多年的勤学苦读啊!这混小子竟然完全不珍惜时光!
等等……
既然能做打油诗,说明这学生的水平应该在开蒙之上,再磋磨几年,差不多可以去考秀才了啊!
换了角度思考,常升完全能接受王恶打瞌睡的事实,要是谁在自己面前叨叨蒙学,自己也得瞌睡,实在是层次太低了,提不起兴趣啊!
心平气和了,常升才发现另一个奇怪之处。
王恶的字体完全不是自己教的魏碑,与世上现在的任何一种字体都截然不同,瘦骨嶙峋,锋芒毕露,起折之间筋骨尽显,却又美不胜收。
“好字,好字啊!虽然尚需提升,但已自成一体。”常升忍不住击掌赞叹。
常升确定了一个事实,要么这王恶早有人教导,要么就是有宿慧,无论是哪一样,都绝对是自己捡便宜——教化有功,还愁日后没老米钱么?
心情大好的常升对王恶的瞌睡视而不见,却对同样瞌睡的王虎絮絮叨叨的念了小半个时辰,王虎只能悲哀地感叹,同人不同命啊!
常升有心怀柔,打手板心的招数没有使出来,学堂内有点乱,看得常升皱起了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