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堡城,山右商人范永斗的私宅内一间偏厅里,坐着的尽是衣著华丽的各家商号掌柜和东家,他们正在商议着如何对付新任宣府总兵、永宁伯张诚。
可翟堂关于寻求与北路商人合作的提议,在厅中引发一阵议论,眼见今日的议题隐有跑偏之势,作为山右商人会首的范永斗急忙出言:“与北路的相与们合作,也未尝不可。”
众人听到连他都如此说,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他,只听范永斗继续道:“只不过,现在还不是谈这个话题的时候。一切都要等到除掉张诚,形势可以任凭我等把控之时,才能再开这个口子。”
范永斗一锤定音,众人也不再就与北路商人山右之事争论,今日的议事也终于回归到正途,不过,接下来发话的人也非等闲之辈,却是山右八大商家之一的王大宇。
要说这山右八大家虽起于张家口,把持与口外蒙古人互市贸易十数年之久,但究其根源却都是起于山西汾州。
八大商家中的王登库与王大宇,其实原本还是一枝,只不过在前几代由于一些家族恩怨牵扯,就此分了家,变成了王氏家族的两支。
但那些都已是祖上的恩怨情仇,到了他们这一代上,早已将过去的恩怨放到了一边,虽不再属于一个家族,但终归比了别人更近上一层,所以遇事总是有商有量。
如王登库就一直对范永斗十分的不服气,尤其是对范永斗每年前往辽东的沈阳城贸易一事,更是眼热不已。
此前就多次表示了想要与之同行的意思,却都被范永斗以各种理由婉拒,可去年秋收时节,范永斗在临行前偶感风寒,不得远行,这才叫他抢得了机会前往沈阳城亲自拜见清国皇帝。
自打这一趟辽东之行归来后,王登库也越发得意洋洋起来,隐然有取范永斗会首地位而代之的意思在里边。
不过,王大宇虽与王登库有着特殊的联系,但他的脾气秉性却与之大相径庭,王大宇这一支商业帝国的主战场还是在山西,更辐射周边大同、河南、京畿各地。
张家口的互市贸易只是王大宇赚银子的一个途径而已,所以他在这边并无过多奢求,只要能安安稳稳赚钱就好。
王大宇长得略显肥胖,一张圆脸上总是挂着让人迷惑的笑容,两手的大拇指上更套着一对翠绿的玉板指,浑身都透出一股儒雅的富贵之气。
他这一支王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如生丝、绸缎、棉花、粮食、糖、茶、药材等产业,甚至铁料、火药都有些门路,家资何止数百万之巨?
而且,他这一支与大同镇将门王家也同属于祁县王氏,算起来彼此间还是族亲,王氏家族原本就世代以经商为主业,后又借助世袭的将门关系做掩护,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现任大同总兵王朴在仕途上,便是得到王大宇家族的鼎力支持,而王大宇也借助王总兵的支持,得以在大同镇把家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以王大宇这样的身份地位和实力,自然可以从容地质疑范永斗:“范大家想要置张诚于死地,我对此是很支持的,只不过仍有一丝疑问。
范大家可有何锦囊妙计,可以将如日中天的永宁伯置于死地呢?”
范永斗能为张家口晋商之首,自然是有些涵养,他听了王大宇的话后,并未生气,只是嘿嘿一笑,拾起案几上的银筷夹了一个团子慢慢咀嚼起来。
而他身边的范家大公子范三拔却是微笑起身,团团一揖后又冲王大宇拱了拱手,道:“王大家……”
王大宇斜眼瞄了他一下,无所谓地说道:“说吧。”
在他眼中范三拔只是一个小辈,并不似对范永斗那般谨慎,礼数上没就随意许多。
范三拔却不以为意,他十分从容地说道:“诸位大掌柜和东主,都是三拔的叔伯长辈,有句话叫‘未雨绸缪’,各位叔伯也都知晓。
张诚其人,我等都已十分了解,观其任事,可谓心狠手辣,更可用贪得无厌来形容,其早就视我等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其在北路独石口擅开边贸,就是明证,他见我等在张家口互市的生意红火,想来插上一脚,被家严回绝后,便开了独石口互市,与蒙古人私下贸易。
断我等财路之意,已是十分明显。只因其麾下还有些人马,颇为能打,而朝廷也正在用人之际,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他的这一番话正说在众人心里,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之意,但并无一人出言,都在等着他的下文。
范三拔也看到了众人的表现,心中暗喜,接着又道:“观张诚做派,所到之处,无不是腥风血雨。
东路的张家在座的都知道,他可是副总兵张国威的族叔,我等当初亦是想借助张副总兵之手,伺机铲除了张诚这厮,未曾想却被他‘先下手为快’,连张副总兵一家都被他给杀了。
其心之狠毒,可见一斑!”
范三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