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这是要和我等打机锋?”梁秋冷笑道:“如今商税之事传的轰轰烈烈,本官想知道这消息是内阁传出去的,还是宫里面传出来的!”
“有区别吗?”
梁秋怒道:“当然有区别,如果是宫里面传出的消息,那说明陛下还没有坚定决心要改商税,故而放出风声,试探群臣口风,那么只要满朝同心,陛下自然不会逆势而为,可要是内阁传出来的……”
“如何?”杨廷和笑了笑,这风声当然是内阁传的,皇帝改革商税之意甚坚,几乎不可能被改变,所以内阁放风,其实也是试探。
“若是内阁所为,那就说明内阁诸位阁老已然向陛下妥协!”
杨廷和沉默不语,不妥协,这朝堂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滔天风暴,届时相权和皇权殊死一搏,内阁如果败了,只怕文官群体将会在嘉靖一朝,再无出头之日。
只可惜,外朝看重的只有眼前的利益,却如何能体会到内阁的良苦用心。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外朝有外朝的利益诉求,内阁有内阁的政治考量,以梁秋为首的朝臣不理解,杨廷和也不觉得有多奇怪。
“内阁已经尽力。”杨廷和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似乎都因为这话而苍老了几分。
话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改革商税确实不是空穴来风,而且陛下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内阁面对天子的意志,最终选择了妥协。
梁秋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商税改革兹事体大,涉及之广,首辅想必心知肚明。”
“本辅当然知道!”面对咄咄逼人的梁秋,杨廷和也升起一股怒气,旋即便将御书房内关于商税的谈话给说了一遍。
几名前来兴师问罪的大佬不由自主的沉默了,天子的质问其实归纳起来就几点,你反对商税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私心作祟,是不是宁愿国家财政年年赤字,也不愿意让为富不仁的大商缴纳本该缴纳的赋税。
另外大宋为何富庶,就是因为重征商税,大宋的官员能认同为什么大明不能?
难道是因为大明的官员在商道上谋取了大量私利,所以宁愿损国也要肥己?
还有大宋是允许官员直接挂名经商的,也就是官商,可大明不允许,既然大明没有官商,官员反对抽取商税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所有的质问汇聚成一个焦点,那就是群臣有什么理由反对,甚至可以说只要反对就是想谋自身之利,而不想国家富庶!
梁秋等人总算是明白内阁的难处了,越是高官就越是爱惜羽毛,他们的志向出其的一致,就是不想给自己身上留下污点,从而影响到自己的身后名。
而中层官员这种顾虑还不大,只不过他们人微言轻,在京城这个大佬云集的地方,说话的份量轻的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位尊权重的言官,他们确实可以跟疯狗一样胡乱攀咬,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要有皇帝的支持,失去了皇帝的支持,言官也就只能呵呵了。
杨廷和现在是把内阁的难题扔给了梁秋,让他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背负恶名去和皇帝硬撼,如果他敢,内阁甘愿退而求其次,为其呐喊助威。
现在摆在梁秋面前的就一件事,你要反对商税可以,但是怎么把自己给摘出去,让所有人都认定你不是商税改革的受害者,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你反驳的依据就能站得住脚,如果不能,以今上的手段,就算文官掌握了笔杆子,他也能把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子上面,永世不得翻身。
梁秋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很显然是在权衡,杨廷和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苦笑道:“内阁在御书房和陛下抗争了一个多时辰,虽然无法让陛下改变改革商税的想法,可还是为天下官员争取到了一些实利。”
梁秋眉头一皱,道:“愿闻其详。”
杨廷和便将朱厚炜要提高官员俸禄的事给说了一遍,不过提高俸禄,高薪养廉是朱厚炜提出来的,也是扔给官员们的甜枣,可在杨廷和的嘴里已然变成了内阁的功劳。
很显然,杨廷和这么说,也是为了平息朝臣对内阁的怨气,能做到阁臣这样的高位,有几个是无能之辈,这心一个个黑着呢。
商税,提俸,梁秋嘴角泛起冷笑,又是权衡。
不管提俸是内阁抗争的结果还是皇帝许诺出来对官员的补偿,有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了。
天子锐意改革商税的决心已经无可动摇,他宁愿每年多支出数百万两俸禄,也要重征商税!
这种模式像极了大宋。
“梁大人还有什么打算?”杨廷和面带笑容问了一句,脸上似乎有一种把难题抛出去以后,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梁秋冷哼道:“首辅公务繁忙,本官就不打扰了。”说完拱了拱手直接闪人。
梁秋走了,其余重臣也不会逗留,纷纷告辞而去。
杨廷和苦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手段太辣,用商税来逼群臣选择私利还是国计,这样的大帽子内阁扛不住,朝臣能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