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的一问听起来很幼稚,如果说出去的话一定会被嗤之以鼻,但是朱祐杬并不觉得好笑。
对于端坐龙庭的皇侄朱厚炜,朱祐杬觉得自己有一定的了解,简单点来说,他眼里的朱厚炜就不是一个愿意去做无用功,没事乱花银子的主。
天下兴学要花海量的银子,那是为了开民智,是为了大明涌现出更多的格物人才,也就是说,这回报是在将来。
花大价钱修铁厂也是一样,通州的大铁厂他去看过,看到那么多高炉还有一块块黑黝黝的铁锭,知道铁厂的产量之后,他更知道比起铁厂建好之后的收益,区区建厂银子根本不值一提。
还有每年给户部五百万两的盐政银子,还把商税的收入交给户部,这么做的目的很显然是为了堵外朝的嘴,说难听些便是买安,是为了实施新政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嗡嗡嗡的苍蝇在他的耳朵边上乱飞。
至于船厂则是为了掠夺!
只要拥有一支足以征服海洋的强大水师,那么大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将征伐的步子迈向天下,掠夺整个世界的财富。
说到底嘉靖帝和永乐帝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永乐帝靖难登上帝位,可说白了就是篡位,在儒家眼里属于典型的乱臣贼子,朱棣也知道自己得位不正,所以他急于证明自己,好让天下人都认定只有他坐在皇位上,才是大明之幸,万民之福。
于是他数度亲征大漠,将本就被洪武皇帝揍的缺胳膊断腿的残元,给揍的奄奄一息,他派心腹太监郑和数度下西洋,宣扬大明的国威,施恩于万邦,亏本的买卖做到了海外。
但是篡位就是篡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他可以灭方孝孺十族来震慑天下,来堵天下儒生的悠悠之口,但是他堵不住人心。
所以他派郑和下西洋就成了寻找建文帝,他五征漠北就成了穷兵黩武,他要传位给仁宗却不收拾汉王,导致宣宗朝汉王学他起兵靖难……
认为你是好的,你做什么都是好的,认为你十恶不赦,那你就算立地成佛,那也是表面的伪装。
而嘉靖帝呢?
嘉靖帝是一个做任何事都有极其强烈的目的性的君王,而且他只想要实实在在的好处,对虚头巴脑的玩意并没有半点的兴趣。
他要建水师,可不是学永乐那样去宣扬国威,去震慑四夷的,他要做强盗、屠夫!
和实实在在的利益比起来,什么脸面什么礼仪都是个屁!
嘉靖要是在乎这个,他能这么对待宗室,他要是想当个安于享乐的皇帝,有什么必要去触碰士绅和勋贵的利益?
左手抓财权,右手抓军权的皇帝才不会干蠢事,那么他说钢铁能造船,能在海上面对狂风骤雨,面对巨浪海啸而岿然不动,那么就一定是真的。
所以朱祐杬很期待,期待奇迹能够发生,能够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负责修建的是船厂的基础和设备,这造船和他没关系,造船的银子也不需要他来掏,所以他只需要看看也就行了。
“如果我儿能小几岁就好了。”朱祐杬忍不住感叹。
“为什么?”朱厚熜不解。
朱祐杬苦笑道:“你堂兄在京城开设燕京大学,这所大学里面学的最多的不是儒学而是杂学,这你知道吧。”
朱厚熜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据父王所知,这杂学包括天文地理、音乐绘画、医学商学还有格物致知,这修建大铁船,就是格物的学问,那六个家伙也是格物之学的佼佼者。”
朱厚熜仰起头问道:“父王是打算让我去燕京大学学这格物之学。”
朱祐杬点了点头道:“你乃是王世子,没有必要非得去学儒学,走科举出仕的路,没有意义,而且父王觉得你堂兄对儒家有成见,想来杂学兴盛之后,必然会影响到儒家对士林的统治地位。
那些朝臣想必也知道,但是没有办法阻止你堂兄兴杂学的坚定意志,所以只能装聋作哑。
父王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活,也看不到格物之学在未来会如何,但是父王觉得可以尝试。
就算走错了路,对我儿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若是走对了,以你堂兄的性子,你身为他堂弟,必然会被重用,或许咱这一脉也就无需分封于海外去了……”
朱厚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向父亲伟岸的身躯,自己父王在钟祥的时候整日里无所事事,于是便痴迷于炼丹问道。
如今到了京城,突然间有事可做,或许觉得自己还是有用之身,于是问道之心也就淡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了很大的转变。
朱厚熜不知道的是,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那么几年后他将会被以杨廷和为首的朝臣迎接入京,成为真正的嘉靖皇帝。
而他也将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一位名垂千古的道君皇帝,也是被后世认为历史上最有名的修道皇帝和最聪明的皇帝之一。
可惜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