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统计清楚了?”朱厚炜看着眼前厚厚一叠奏报,脸色有些冷峻!
“回陛下!”站的如同标杆一般的锦衣卫指挥使燕天元沉声应道:“锦衣卫十几年间,出动数万,深入乡里,前后三次,已然核实清楚,绝无遗漏!”
“说说……”
燕天元正色道:“根据民政部封存档案对比各地户籍,其中出入高达两百七十四万户,人口近千万,也就是说,这千万人口并不属于隐户,然而原先的户部,现在的税司并没有从这千万人口身上收到一文钱的税收。
然而,这些非隐之民却实实在在缴纳了赋税,缴纳赋税却未入库,经查实,可以确定是被各地官府截留,乃至贪污了。”
“税司还是各地官府?”
“官府!”
朱厚炜寒声道:“朕设立税司,便是将收税之权从各地民政衙门单独剥离出去,简言之,各地民政衙门根本没有收税之权,他们如何贪污税款?”
“回陛下,税司设立虽有数载,然而民间对于朝廷分设之衙,其权责并不清晰,尤其是乡里更是如此,各地衙门派遣胥吏收取这些不在税司之籍的百姓之税,便是税司也只当成隐户处理,即便知道不对,也未做深究,此难免玩忽职守之嫌。”
“继续说下去,把你知道的全都说清楚。”
“陛下,各府州监察机构无法有效监督县一级税政部门,以至于税政衙门多有巧立名目,滥征赋税之举,不过并不苛重,百姓基本也能承受。”
“说说隐户,隐田……”
“回陛下,三次核查,大明隐户数量次次不同,不过造成不同的原因是因为大量隐户选择出海,另外随着宗室和勋贵离开大明前往海外,也有大量隐户选择追随……
如今核实,未入籍不纳赋税之隐户有一千八百四十余万户,总人口差不多还有六千五百余万,这还不包括已经迁徙到天津卫等到移民之人口。
如今各地官府按照圣谕,昭告境内百姓,所有打算移民且报备的隐户百姓差不多有近两千万……”
朱厚炜皱眉道:“朕早已下旨,不管是权贵还是各地豪绅乃至大地主不得阻拦隐户移民以及入籍,若有阻拦者,一经查实,便严惩不贷!选择移民之百姓可在官府备案,移民之时可从官府领取盘缠和粮食,故而有两千万隐民选择移民,朕并不觉得奇怪。
但是还有数千万隐民不愿入籍,不愿移民,朕很疑惑,朕昭告天下,凡去隐登录之民,每户发放田二十亩,由地方安置,他们为什么还不愿意入籍,还要归附于豪强地主,给人为奴为仆!”
燕天元不敢出声,这是国政,可不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能随便置喙的。
“隐田呢?天下有多少被侵占兼并之田,有多少田地被士人阶层把持,逃避赋税!”
“回陛下,除西藏、新疆、东南蒙古外,大明有田八万万三千五百七十万亩,其中六成被各地豪强和士绅把持,剩下的四成按丁缴纳赋税。”
“大明走了那么多的宗室和勋贵,也走了不少的士族,原本掌控在这些人手中的土地想来也被各地官府私下授卖,兼并于大户了吧。”
“八九不离十……”
“好,好,好。”朱厚炜大笑道:“历朝历代皆惩治贪腐,大明更是如此,朕提高官员俸禄,指望高薪养廉,可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厢情愿,是朕低估了人性之贪婪啊,天元呐,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如何理解锦衣卫之本职。”
燕天元微怔道:“锦衣卫乃皇帝侍卫亲军,负有侦缉、缉拿、刺探、监察百官之责!”
朱厚炜对于燕天元中规中矩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
“锦衣卫是皇帝手中的刀!”朱厚炜肃声道:“文官为何怕厂卫,是因为他们秉承皇帝之意志,是悬在百官头顶上的利刃,只要有必要,不问对错,便可杀戮天下!”
燕天元默然,他当然知道锦衣卫到底是干什么的,说白了就是皇家的忠犬,只要皇帝想,他们就是疯狗,可以不管不顾咬死所有皇帝想要杀的人!
至于侦缉,搜罗乃至炮制证据,刑讯逼供,更是锦衣卫的看家手段,只可惜在嘉靖朝有天眼,于是锦衣卫几乎没了用武之地……
现在皇帝突然间说了这番话,燕天元心里难免咯噔一下,他知道皇帝动了杀心,而且还会动用锦衣卫这柄杀戮之刃!
“朕一直在说,什么样的时代,就该去运用什么样的政策,所谓万年不易之成法,本身就是最大的笑话,因此朕一直想要把大明打造成为一个司法健全的天下。
拥有完善的司法体系,让百姓让官员让天下间的豪强能够有法可依,能够心存敬畏,然而朕还是错了……”
皇帝出口成宪,岂能轻易言错,更何况还在臣子跟前,所以朱厚炜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他知道自己真的错了,错就错在他后世的思想对于现今的他而言,其影响终究还是太大,大到根深蒂固,以至于让他忽略了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