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张学士在郁郁寡欢中,暂时离开了京城,山高路远,再回来估计要年底了。
按正常规律来说,这种要回老家省份的差遣,京官们都是非常雀跃的,可张学士总觉得自己是被放逐的。
于是他就带了套楚辞在路上攻读泄愤,寻找一下与屈原的共鸣。
其实往各地王府派遣使节,规格不用那么高,张老师身份明显是比正常超标许多。
但蜀王府又有点特殊,据说当年武宗皇帝驾崩后,有两种继承皇位方案,一种是让嘉靖皇帝这个堂弟来嗣位另一种方案就是从蜀王府找个晚辈,过继给武宗皇帝当儿子。
很可惜,首辅杨廷和与张太后选择了第一种兄终弟及的方案,埋下了大礼议折腾的根源。
在嘉靖朝前期,尤其是嘉靖没生出儿子的前十几年,蜀王府简直就是最让嘉靖皇帝敏感的宗藩了,在很多大臣心里可能默认是嘉靖皇帝的备胎。。
所以去蜀王府的使节规格高点也正常,而且去了也有监视检查的意思。
当然,现在嘉靖皇帝有了不止一个儿子,对蜀王府的警戒心下降了不少。
在张学士离开京城的次日,就是今年的第二次议礼朝会日。
参加人员基本与第一次没多大变化,仍然指定为三品以上大臣,五品以上词臣,礼部主事以上官员,司礼监诸太监列席。
唯独少了张学士和秦学士师生二人,让许多人不禁犯嘀咕,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偶然?
如果有可能的话,很多人根本不想来文华殿参加今天这次朝会。
升座后,嘉靖皇帝迫不及待的下旨:“前番丰坊献言明堂大飨之礼,尔等有何议论,尽可说来!”
殿中鸦雀无声,没有人出头奏答,气氛十分紧张。
嘉靖皇帝对此非常不满意,开金口说:“礼部说来!明堂配享之礼到底应当如何?”
礼部尚书严嵩迈着沉稳步伐出列,奏道:“明堂大飨,以功德宜配文皇帝,以亲宜配献皇帝。”
从功德角度出发应该用太宗,从亲情角度出发应该用你爹,所以皇帝你看着办吧。
嘉靖皇帝质问道:“就以皇考配上帝,有何不可?”
严嵩非常简单的奏答:“严父配天,允合周道。”
嘉靖皇帝等了等,没有等到下文,便又对首辅夏言逼问:“皇考配天焉能无宗号?内阁如何以为?”
夏言奏对说:“臣等仰恩圣训远揆旧章称宗之说不敢妄议。”
不敢妄议,是个很模糊的态度。作为首辅表态不能太激烈了,不然大臣与皇帝就没了回旋余地。
嘉靖皇帝就高声道:“皇考称宗在今日不为过情!古人并非每个君主皆有宗号,至近代则皆有宗号皇考为何就不宜?”
此时首辅夏言不敢对只按预定方案推脱说:“可令礼部详议与闻。”
先让礼部与皇上磨嘴皮子打太极消耗皇上的情绪,等扯得皇上怒了他这个首辅再出面打圆场。
如果皇上激动发作不依不饶,就打着救的名义,假装无奈与皇上讨价还价尽力减少称宗入庙对礼制破坏力。
听到又要让礼部议论礼部众官员齐刷刷的看向礼部尚书严嵩等着严尚书先发个话。
严嵩闭上眼睛跪地俯首,对着宝座奏道:“古者父子异昭穆兄弟同世次。
故殷有四君一世而同庙,晋则十一室而六世,唐则十一室而九世。
宋太祖、太宗同居昭位前事可据,今皇考亲孝宗弟臣谓宜奉皇考于孝宗之庙。”
严尚书还是很博学的,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简单总结意思就是几句话:献皇帝神主入太庙并不是无法放置按照古礼,可以与孝宗皇帝兄弟同室不用另外占据坑位!
这样就不用祧出其他祖宗神主了,也不用再考虑献皇帝和武宗谁在上谁在下了。
所以献皇帝神主入庙完全没问题,都入庙了还能不称宗加庙号?
众人一开始还只是莫得感情的听着,但是听着听着就感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心神俱震之下,几乎不顾朝堂礼仪,脸色骇然的望向严嵩的后背!
此时严嵩低头伏在金砖地面上,别人只能看到一个后背。
这是满朝重臣中第一个毫无底线的谄媚迎合皇帝,破坏宗庙礼制,支持献皇帝称宗入庙的人!
这位站在大礼议风口浪尖上的礼部尚书,终于还是当了奸臣!
连“嘉靖男儿”秦德威、“大礼议功勋元老”霍韬这样的人都不敢做的事情这个严嵩何德何能,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首辅夏言也震得几乎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严嵩这是要干什么?
严嵩这样说,等于是直接不打折扣的直接同意了称宗入庙,甚至还直接解决了神主安置的难题!
根据事先拟定的方案,严嵩不应该直接跪舔皇帝!
关键夏言刚刚搪塞推脱,与严嵩的鲜明果断,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