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从春秋战国时逐渐登上历史舞台,并且成为掌控权力者的代名词后,就在历朝历代,一直享受着持久的方便。
因为在最初,他们是被统治者拉拢过来,对抗“生而高贵”,依靠血统就可以拥有无数特权的贵族们。
为了让官僚能够安心替自己做事,还要让驱使他们和贵族角力,君主自然要再拿出额外的好处给他们。
毕竟击垮贵族们,将后者所有特权收归己有,让君主成为名义上唯一的“生而高贵”者,还能选拔出一批更加高效,更方便自己统治的新团体,这明显是一件收益极大的买卖。
于君主而言,给官僚一些免税、给他们滥用权力的机会,那是做生意必然需要的成本。
在中华的帝国史开篇之初,重用官僚,放弃一些东西,整体上算是对国家有利的。
但发展到现在,该老化的也都老化了。
特别是当国政稳定,老百姓在满足了基础的生存生活条件后,自然有更大的诉求,也会弄出来更多的矛盾。
浮在水面的泡沫终归因为平静而消退,露出水下藏着的东西。
朱见济想要携大胜之威去解决这些东西,不仅是成全自己的生前身后名,还要给子孙后代和天下百姓留下一份遗产,更要给历史一个交待!
原历史上的明末乱景,那可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不过“官绅一体纳粮”的旨意一下,民间舆论疯狂涌动。
士绅们在朱见济开办报纸,培植德云社以掌控部分舆论后,手里仍旧握着笔杆子,还是有不少喊话渠道的。
而他们本就是被这条新政令限制住的食利阶级,反应更加剧烈。
短短时间内,有奏疏如雪花一样的飞过来,加重了朱见济的批阅量。
不过作为一名勤政的皇帝,朱见济也不嫌弃,让秘书处和内阁一块帮忙看奏疏,然后再安排几个脑子灵活的在旁边统计这些收集来的奏疏、报纸的内容和来源——
在颁布命令后,朱见济还很注意后续影响,想听听底下人对朝政有个意见。
最后统计出来,除了意料之中的传统官僚在各种反对外,因为朱见济而发展起来的棉毛纺织业主也通过很多方法,把自己的想法弄上了皇帝的御案。
一半人是支持的。
因为棉毛纺织在朱见济利用后发优势和政策扶持的情况下,迎来了长达十年的繁盛发展,虽说需要缴纳额外的税,还得给工厂留出部分指标保证农会成员就业,但这比起收益,远远不及。
他们赚了,自然感激朱见济。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利益牵扯。
随着老百姓手里慢慢有了积蓄,棉布市场变得越来越大,使得纺织业主对于原材料棉花的需求也越来越高。
可地方上的情况并不能让他们轻易的搞个大事。
分给农会的地盘,属于朝廷所有,又有扶农国策在头上挂着,没人敢去动它的主意。
可被整合入农会的,大多是小门小户的自由农,他们所占田土,本就不多,以前自力更生的艰难也促使他们对加入农会非常积极。
真正的大土地,被捏在士绅、宗族手里。
士绅自然不用多说,免税特权让他们天然能够去占有大面积的田地。
而宗族,则是聚众而居,慢慢的以一族的名义,将土地占有量提升了上去。
宗族在这个时代是很有凝聚力的。
“人多力量大”是个很通俗的真理,古人不可能不懂。
依靠血缘凝聚,同族人在各方面能够取得很大便利。
不过同族里也有问题。
根据朱见济所知,在农会推广的过程中,一些人曾经想过脱离宗族,加入生产队,但愣是被阻止了。
所以大明眼下,农会虽然在朱见济的一力推广下分布广泛,但密度很不够。
而且宗族大了,总能出几个人才,当几个有权有势的官员。
于是士绅又跟宗族勾搭在了一块。
受限于这两大地方势力,想要扩大生产的棉布商受挫严重,有时候还会碰上对方想反过来从自己身上咬口肉的情况。
因此,他们对按照田亩收税,取消士绅特权一事,态度积极,想要借此倒逼大地主吐出一些田地,让自己接手。
但另一半的棉商反应平平。
这些人脑子里“安田置家”的观念还很重,做生意有钱了,也要回去买地,于市场厮杀上,进取不够。
在这种明显是皇帝跟官僚们对抗的大乱斗下,左右摇摆,不敢明确表态,只能含糊其辞。
第一批太学毕业,已经下放去地方任官的太学生也有发声。
出乎意料,他们的支持比例,竟然是最大的。
一来是他们在太学受过朱见济的私货教育,能够明白“土地兼并”,对王朝的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