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
铛铛——
1991年,八月末。
金陵,黄瓜园外,一辆蓝白相间、圆圆的“铁胖子”缓缓停下,后面的售票员胳膊伸出车窗敲了几下铁皮,喊道:“靠边,靠边。”
原本快要靠上铁胖子的几辆自行车一下子散开了。
售票员又提着嗓子喊:“黄瓜园到了!”
于东背着一个大大的牛仔包挤出了公交,甫一下车,一阵清风吹过,令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胞都绽放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秋天刚冒了个头,太阳依旧在天上发威,坐公交这一路上,人挨着人挤成了沙丁鱼罐头,汗水早就浸湿了衣裳。
咣当咣当,身后的“沙丁鱼罐头”又行驶起来。
相较于燕京,金陵这边的交通要落后不少,现在金陵街上主要的公共交通就靠这个蓝白大胖子。
当地人喜欢叫它大辫子,盖因它头上拖着两个电线,远远地看去,像是两根麻花辫子。
公交售票员也不是什么容易干的差事,一路上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他们既要记住哪些人买过票,哪些人没买过票,又要记住哪一位该在哪一站下车,不让任何人讨得了便宜。
绕过了公交车站,于东朝着不远处的金陵艺术学院大门望去,那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没想到,兜兜转转,几十年过去,他又回到了这里,这个他曾任教十多年的地方。
两个多月前,于东重生了。
2019年年底,跟病魔抗争了十几年的于东最终闭上了双眼,可是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对的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真实又虚幻的九十年代初。
现在他刚从燕京师范大学华文系毕业,被分配到金陵艺术学院担任工艺美术系的辅导员。原本两个月前他就要到单位报道,是他主动请假先回上沪老家待了两个月。
那时候他的想法很单纯,就算这是个梦,他也想在梦里多陪陪自己的父母,尽一尽自己一直没尽到的孝道。
两个月过去,梦还没醒,他就匆匆赶到金艺来报道了。
再不来金艺这边就要爆炸了,这段时间学校是左一个电报右一个电报的在催,弄到最后燕师大那边也开始催。
“于东你也太不像话了,金艺都快开学了,你这个辅导员都还没就位。当初是你自己不想留校,才放你去的金陵,你现在什么意思?反悔了?……迟了!给你两天时间,赶快给我滚到金艺去,不然就别去了!”
电话里,于东的导师胡月明气得直跳脚,把于东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胡月明的痛骂也让于东渐渐有了真实的感觉,感受到自己真的是回到了1991年。
此时的金艺门口非常热闹,虽然明天才到报到时间,但是已经有不少学生赶到了学校。门口张着不少横幅,上面写着“欢迎1991级新生入校”之类的话。
学校的外墙,上面有白石灰刷的一排大字。
【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学弟,你是哪个系的?”
于东正看着学校大门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两个女生。跟一路上所见的其他人不同,眼前这两个女生打扮得时髦很多。
一个头发齐肩,上身v领衬衣,下身藏青色长裙,踩着一双带跟小凉鞋,很是爽利。
另一个一头蓬松长发,搭配着束腰碎花连衣裙,微风轻抚裙摆,上面的碎花随之舞动,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清新起来。
听她们问话,于东知道自己被误认成学生了,他正要解释,一个中年人三步并两步赶了过来。
“你是于东同志吧。”
来人三十多岁,虽然天气依旧比较炎热,他却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
这个中年男人于东认识,这是他共事了十几年的同事刘昌敏,也是工艺美术系的授课老师。
于东看着刘昌敏,内心百感交集。
阔别多年,如今故人重逢,于东有种想要上去把对方抱住的冲动,却又生生忍住了。
因为对刘昌敏来说,他们不过是初次见面。
“你就是刘老师吧。”于东露出自然的笑容,跟刘昌敏握了握手:“劳烦你出来接我。”
刘昌敏没想到于东这么热情,之前主动担起接待新同事地任务时,吴校长就特意叮嘱:新来的于老师是个闷葫芦,你作为学校老人,要多多照顾,让他尽快适应新环境。
看来吴校长对新来的同志也并不了解。
刘昌敏又注意到旁边两个女生,表情有些意外:“何远啸,傅清欢,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
“刘老师好。”长发女生做了个报告的手势,“我跟笑笑出来迎接新生的。”
说着,她把目光投向于东。
刘昌敏看到她的目光,笑了起来:“这是你们工艺美术系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