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者出去引贾玦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上前,见他一表人才,风流隽永,非比寻常,因笑道,“果非常人也,怪道老皇爷稀罕!”
贾玦倒也不见外,觍着脸又行了姊弟之礼,“见过大姐姐!”
元春忙“诶!”了声,眼圈已是红了,“今次回来,便是老太太都待我君臣之分,不想竟是你这个从未见过的弟弟,待我为姊!”
“姐姐为我贾氏牺牲太甚!”贾玦叹了声,亦面有悲戚之色,“宫门深重,姐姐若在里面受了欺负,只管让夏公公,崔公公带话出来,弟虽微薄,亦敢同人决死!切勿忍气吞声,自咽苦果,切记宫外还有个娘家。”
尽管知道贾玦说的都是场面话,毕竟一个刚见面的弟弟,跟她说什么愿意为她决死什么的,元春是不信的,这话宝玉说还差不多。
但元春就是忍不住想哭,毕竟就算只是场面话,多年来也不曾有一个人给她说过,原本叫贾玦来是为了说皇后娘娘教她的那些话,不想一时竟泣不成声,看着这刚认识弟弟那充满真挚关切的眼神,那些话她竟一个字也再难出口
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从宫里学来的自以为的坚强、冷漠、算计、伪装是那样的脆弱!她根本无法去利用她的亲人,尽管她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他们好
“嗯本宫知道了!”元春轻轻拭了眼角泪花,摇了摇头,“你你下去吧!”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她的眼神似乎有些躲闪,竟不敢再去看贾玦的眼睛,仓促的又接了一句,“去外面叫宝玉上来,太久没见,我有些想他。”
“是,娘娘!玦遵谕!”贾玦躬身应是!
听到他换了称呼,元春知道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同时心底狠狠地一揪,强忍着撑住,却迎上一双仿佛看透人心的眼眸,这眼神让她心里一悸,恍惚中仿佛又回到大明宫中,面对那个一言一语算尽人心,权衡天下的男人,回过神才想起来这是在贾府,随后就见面前的颀长的少年朝她饱含深意的笑了笑。
“大姐姐不要当我刚才的话只是说说,今时不同往日,我贾家如今是外戚,岂能还教姐姐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受气?姐姐在宫里地位稳固,家里在外面才能稳固。”
元春猛地怔住!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什么都不用说,有贾玦这番话,她就已经能回去交差了。
今时不同往日贾家如今是外戚她地位稳固,家里才能稳固
那么她的地位怎样才能稳固呢?
她的地位全系皇帝一人!
此时此刻元春才明白,皇帝为什么总说他的这位堂弟有趣,是天下有数的聪明人了!根本就用不着传话,或者那位从来也没在意她说不说那些话!
她回来,就够了!这两位聪明人的交流,一直都是心照不宣。
可笑,她之前还在心里劝了自己那么久
“弟弟吗?”无声的启了启朱唇,回过神来,面前已换上了一位头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锦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的丰神少年!
“弟弟!”
尽管多年未见,元春还是一下认出了这位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有些局促的大男孩,元春忙把他揽进怀内,抚其头颈,又哭又笑,“好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宝玉挠了挠头,不知这位好看的大姐姐怎么哭成这样,想要安慰又没好意思,只得乐呵呵的傻笑!
凤姐等见状,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娘娘游幸。”
元妃遂止了泪起身,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门前,乃命传笔伺候,题下一绝云: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
自有小火者忙去报于贾政,赶制一面大观园的匾额挂上不提。
众人已而至正殿,谕免礼归座,大开筵宴,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亲捧把盏。
宴过五味,元妃向诸人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今夜难得,不若姊妹兄弟各题这园中一匾诗,方不负盛景!
且喜宝玉竟知题咏,是我意外之想。此中潇湘馆、蘅芜苑二处,我所极爱,次之怡红院、稻香村此四大处,正可如今各赋五言律一首,使当面试过,方不负我自幼教授之苦心。”
宝玉听了,心道一声苦也!但也只得答应了,下来自去构思。
迎、探、惜三人只得勉强凑成一篇,贾环倒得了意,胡乱行了一篇,自以为高妙,早早交了卷,所幸元春到底磨砺多年,没把不知所云四字说出来,笑吟吟的说了声好,让随行太监收了,还勉励了他几句,喜得贾环当时就兴奋的找不着北了。
贾兰虽年幼,到底中规中矩题了一篇方正的五言绝句,元春照例夸奖几句,李纨赶忙站起来,面上笑的合不拢嘴,口里却道,“她小孩子乱作的,娘娘再夸他,越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