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世上,不知亡国恨的绝不止商女,还有商男:范毓奇。
他在南京城碰了一鼻子灰,心气郁结,怒冲冲地去秦淮河畔散心。
只见得商贾云集、行人川流不息,各种美食、杂耍、器物无所不有,乐得喜笑颜开、手舞足蹈。
“咕,咕,咕”,忽然腹内响了几声,范毓奇大笑,拍着肚子道:“任尔英雄汉,亦不能不吃饭!孙管事,带本公子去最好的酒楼,喝最好的酒”。
“好咧,公子,咱们去孙楚酒楼,那可是太白先生当年饮酒赏月的地方”。
“好,便去那儿,咱也当一回李太白!”
一听此言,范毓奇来了兴致,折扇一打开,俨然一风流才子,飘飘若仙地往孙楚酒楼浪去。
好一座酒楼!楼有三层,古朴典雅。
门口题着李白的那首《玩月金陵城西孙楚酒楼,达曙歌吹,日晚乘醉》:
昨玩西城月,青天垂玉钩。
朝沽金陵酒,歌吹孙楚楼。
忽忆绣衣人,乘船往石头。
草裹乌纱巾,倒被紫绮裘。
两岸拍手笑,疑是王子猷。
酒客十数公,崩腾醉中流。
说也奇怪,一见此诗,范毓奇身上的铜臭味顿时淡了不少。
刚要进楼,小二拦住,往西柱子上一指,“客官,本店的规矩:若能对得上此联,这顿饭,本店请”。
范毓奇一瞅,柱子上题着一句上联:“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日送僧归古寺”。
柱子旁是各文人雅士对的下联,什么“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之类,足有十几幅。
当下哈哈大笑,“这有何难!待本公子对来!”
“二月做朋,嗯,啊,呃?换一个”,“两山为出,嗯,啊,呃?再换一个”??“三石成磊,嗯,啊,呃~”,连开了十几个字头,连不下去,抓耳挠腮,最后不由得赧颜道:“小二,免费的饭,咱就不吃了,咱吃付费的”。
“好咧,您要堂间还是雅间?”
“自然是雅间,本公子有的是银子”,入得雅间,掏出锭大大的银子。说也奇怪,这锭大银一掏,刚才吃的瘪,顿时荡然无存。整个人的气势,立涨三分。所谓财大气雄,不服不行!
“好咧,您稍候”,小二欢天喜地的去了。
少时,什么盐水鸭、松鼠鱼、美人肝之类摆了一桌,小二又抱出了一坛金陵春,“尊客,这是本店名酒:金陵春。当年太白先生就是饮此酒,赏月吟诗的”。
“哦,本公子倒要好好尝尝这太白先生喝过的酒”。
一个人喝酒,甚是没趣,忽听旁边的稚间,几个文士正在谈风月。
“李兄,汝可听说水西门外的郭巧儿姑娘今日要梳拢?”
“当然知道,巧儿姑娘可是秦淮河新进冒出来的名角,那一腔昆曲唱的,声音清脆若黄鹂,大珠小珠落玉盘啊!”
那位李兄,看来是这位巧儿姑娘的忠粉,说到此处,动情地道:“以吾看,巧儿姑娘的唱功、舞技,不在当年的“香扇坠”李香君之下。今晚她梳拢,愚兄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博佳人一笑”。
“咣当”,几位文士正聊得兴起,雅间的门开了。范毓奇大喇喇走了进来,“几位兄台请了,小弟初来贵宝地,见几位神采斐然,好生羡慕,欲结交几位。不知可否?”
言罢,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大喝一声:“好酒好菜只管上,这顿饭小弟做东”。
一顿饭下来,五公子在南京城,立马多了几个狐朋狗友。那郭巧儿姑娘所住的荷香楼,自然也被打听得明白。
??
荷香楼,是一座绣楼。
大明朝不用妓院这种庸俗的称呼。
官办的风尘场所,称教坊,如秣陵教坊,归教坊司管。里面的人可怜,基本上都是罪官之后。男的世代龟公,女的世代娼妓,极少有从良做妾的机会。
太祖高皇帝来自最底层,年轻时经常被人整,所以对怎么整人,特别有心得。他亲自下诏:“教坊司乐艺着卍字顶巾,系灯线褡膊,乐妓明角冠皂褙子,不许与民妻同”。不仅如此,还规定官妓和其家属,只能穿毛猪皮鞋,官妓家的男子必须头戴绿巾,上街只准在街道左右两边“靠边走”等等。封建帝王就是这么狠,能把人格侮辱到如斯地步!
不过,官妓虽然惨,但是数量并不多。秦淮河畔,更多的是民办的风月场所:绣楼和勾栏,里面的女子比教坊的女子处境好很多,有机会嫁做良人妇。
混的差的,勾栏里营生。勾栏这个词很高雅,源于唐宋,李商隐曾放声吟唱:“帘轻幕重金勾栏”。然而,当历史的车轮停在大明朝后,居然成了“勾栏院”。大明朝真正了不起!
混的好的,混成了名妓,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