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人我给你活着捉回来了!你看、就搁这儿呢!”
祝先邀功一样讨好地把奄奄一息的刘栋放在朱厚煜脚下,朱厚煜嘉奖地冲他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赞许和欣赏,祝先便喜洋洋地退到了一边。
朱厚煜和清儿此时终于慢悠悠地赶到了战场,此时整座刘府都已经被点燃,冲天的火光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方圆几里以内都亮如白昼。
战斗已经进入到了收尾阶段,其余明军纵马在刘府内快速穿梭,肆意砍杀着那些原本躲在藏身处,此时却被大火和浓烟逼出来的刘府众人。
一具具或老或幼的尸体扑倒在血泊之中,被大火烧毁的房梁砸在他们的尸体上,又把那些已经发冷变硬的尸体点燃,将刘府里所有的生者和死者一同拖入无情而冷酷的大火之中。
清儿怔怔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地方,她从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这里,这里有威严的父亲、疼爱她的母亲,还有一个淘气顽皮却很可爱的弟弟。
父亲虽然一副威严的样子、在家里却很宠爱她和母亲,母亲又是个好吃醋的,见不得府里有年轻漂亮的“狐媚子”,因此府里的下人要么是不敢靠近她的男仆,要么就是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
父亲从来不因她是女孩儿就对她另眼相待,反而满怀期望地教她四书五经、仁义礼智信,还经常把她抱在膝盖上、笑呵呵地对她讲那些帝王将相的兴衰荣辱。
比她还淘气、还不懂事的弟弟呜呜喳喳地闯进来乱跑,手里还捧着吃食的母亲追在他后面、催促着弟弟把最后一口饭吃完,她缩在父亲宽广的怀里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
后来一切都变了,父亲死在了和今天一样的大火之中,母亲被刘栋亲手斩下了首级,她和弟弟逃走以后被一伙儿溃逃的明军抓住。
那是个很冷的冬天,大家都没东西吃、都快饿死了,清儿眼睁睁地看着那伙儿溃兵捉住一只鹿,饿红了眼睛的溃兵们连火都没有生,剥开那层薄薄的鹿皮就迫不急的地围了上去。
又过了几天,那伙儿溃兵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便像扑倒那头可怜的鹿一样把她的弟弟扑倒在地上,然后用尖刀剥他的头皮......
至于她为什么没死,大概是那伙儿溃兵觉得弟弟身上肉比她多些、更能垫肚子,而且小女孩比小男孩抗饿多了,等他们再饿时、说不定还能吃上新鲜的......
一幕幕鲜活的画面开始在清儿面前闪现,这些往日的回忆既有让清儿无法割舍的部分,也有让她不堪回首的噩梦,但它们此时无一例外地被大火席卷进去,慢慢变成再也不可追溯的灰烬。
朱厚煜留意到清儿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看看燃烧着的刘府,心里突然有了个很不妙的联想。
“这是你家?抱歉,但我必须把它烧掉......”
“这是我家,但.......挺好的,就这样烧了它吧,挺好的......”
清儿打断了朱厚煜歉疚的话语,两行清泪缓缓从她眼中流出,她说不清自己现在在想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所有过往和刘府的残骸一起化为灰烬。
朱厚煜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困扰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隐约觉得自己现在貌似应该说些什么,起码不要让两人再沉浸在这种感伤的氛围之中。
但他实在不知道眼下该说些什么,脑子里蹦出来的所有话题看上去都怪可笑地,因此只笑嘻嘻地把清儿的小脸捧在手心里、让她看着自己,而不是看着还在燃烧和死亡中的刘府。
“害!咱们想点开心的!这个狗屁刘老爷我不是给你活着捉来了吗?怎么说,活埋了他还是剁碎了喂狗?”
明明还在流泪,清儿看着眼前的朱厚煜却突然笑了起来,脸上又哭又笑地看上去有些滑稽。
“哥哥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哥哥......我喜欢这个称呼。如果你跟他有仇,我可以教你怎么杀人;如果你不是那么恨他,我就让人把他丢到火里面烧死。”
朱厚煜欣然接受了“哥哥”的称呼,清儿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为什么第二个听起来反而更残忍些?”
“因为女孩子应该斯文些,而如果你不恨他的话、那现在就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怎么痛快怎么来。”
朱厚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刘栋拷打、刺杀的是祝广昌,和他朱厚煜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确没有什么非得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
但从清儿的表现来看,说她和刘栋没什么深仇大恨朱厚煜是绝对不信的,反正这家伙今晚必死,还不如让他死得惨一点、给清儿出口恶气。
清儿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而后干脆利落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想亲手杀他,教我。”
这回倒轮到朱厚煜讶异了,清儿这孩子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个普通的六岁小孩,她身上背负着远比常人沉重的仇与恨,因此格外早熟、也格外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