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楢村玄正诸人返回近畿以后,不是没想过趁机逃走,奈何一路看押严密,派亲随仆役四处探听消息,从伊势忍百地三太夫设立在堺内的忍屋处,得知幕府公方足利义辉正再跟细川晴元接洽。
这让他心中大为惶恐,虽然野高秀等人之死跟他关系不大,可丢失大量兵粮军械,一个看管不严的罪名总归逃不掉。
若是万一细川晴元真能够杀回京都,那怕只是跟三好长庆平分秋色,对付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豪商,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寻思良久以后,不等乱局尘埃落定,这堺内他是不敢再回去了,於是打算现在宇喜多家这处呆一阵,先避避风头。
“不知小西先生口中所言贵人是?”小西隆佐一再推说全靠贵人出面帮助,宇喜多直家颇为好奇,於是问道。
“小人主家姓田中,和泉国人,法名自称宗易,道号抛筌斋。”
明石景季先是一愣,随即哎呀一声,跳了起来:“可是我辈茶道领袖,千利休道人么?”
“回监物的话,正是。”
“和泉贤哲千利休,京都紫野茶道仙。”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千利休的名字,不但明石景季等人如雷贯耳,甚至连大字不识一个的冈家利,也是对天下第一巨贾久有耳闻,豪奢夸富,不输当年四国守护大名佐佐木道誉。
千利休原名田中与四郎,家中本是纳屋商人,曾师从茶人北向道陈学道,后来败入茶圣武野绍鸥。少年时父祖早亡,家道因为应仁之乱,就此开始中落,一度因为贫困而无钱洒扫先人庐墓。
后来不知为何陡然巨富,时人称谓其擅长“炉火术”,即学会了点石成金的仙法。
天文十三年,邀请堺内豪商松屋久政等人召开茶会,檀木焚香、金谷满堂,所用器具无一不是当世珍品,珠光茶碗价值更是千贯,茶会后被赠予三好实休,因而田中与四郎得名千利休。
千贯名利一与休,奢靡之行,引得堺内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商都赞叹不已,留下“不恨未识痴道誉,唯恨道誉不识痴。”的传言,自言比佐佐木道誉还要豪奢。
宇喜多直家大喜,对小西隆佐不由得刮目相看。当初强仕小西隆佐只是为了霸占其家中财产,未想到对方竟然出自纳屋门下,真若是能借此跟千利休搭线,通商所缺的东西就完全不必发愁。
小西隆佐自称家奴的身份,他并未放在心,越是家生奴从,越是能够得家主的信任重用,只看他能够得面见千利休求助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并非纳屋中的无用之人。
宇喜多直家心中欢喜,面子没有丝毫表露,对待小西隆佐的态度变得愈发客气、热情。小西隆佐见对方如此示好,心中安定下来,同时也对自己纳屋出身略觉得意。
当今天下人,不管是大名、禅僧还是豪商,听到他家主任名字的,还真没有几个人不肃然起敬的,财可通神之言,可非是虚假。千利休能够久经京畿战乱,始终屹立不倒,靠得就是用钱财结交打通的庞大关系网。
到朝廷公卿,下至贩夫走卒,只要能为其所用之人,无不慷慨解囊,屈礼结交。
南都大和国内的豪族岛氏与柳生庄剑客相互结仇,国中有数以十计的贤人豪杰从中调解,两方面始终不听劝解,屡屡私下争斗,搅扰佛法静修。
僧众们就来拜见千利休,说明情况。千利休当晚去会见结仇的岛氏一族和柳生庄,两家豪强出于对千利休的尊重,委屈心意地听从了劝告,准备和睦。
千利休来前已经得知,岛氏与柳生家是因为一片田地产生争端,於是便从自己名下,在大和国内一所庄园的土地分给两家,希望他们能够休兵罢战,勿要惊扰南都僧众修持。
千利休就对两家人说:“我听说南都诸公出面为你们调解,你们多半不肯接受。如今你们幸而听从了我的劝告,能够礼敬佛法。可我怎能从别的国家,跑来侵夺人家国中贤豪大夫们的调解权呢?”于是千利休当夜离去,不让人知道,说:“暂时不要听我的调解,待我离开后,让南都豪杰从中调解,你们就听他们的劝告好了。”
大和国号为南都,国内豪族向来眼高于顶,就连幕府的敕令都未见得会老实听从,可见到千利休到来,却全都俯首帖耳,如此威望怎么能让人不敬重,尤其是对于宇喜多直家这种恶党出身的武士来说,对于慷慨解囊的义士贤人,格外亲近。
叙谈两句,说回此行收获。楢村玄正、小西隆佐两人带回的货物里,除去火药、铁炮以外,第二有用的不是谷米、布匹,而是几包棉花籽儿。
西国没有棉花,准确一点来说,除去东海道的三河、远江两国以外,其他令制国内都很少有大面积种植棉花,即便是到得冬天奇冷无比的陆奥地区,也多是以木棉、芦絮御寒。
去年冬天,儿玉党兵卒还能勉强凑合,军中老卒们都从百姓家中抢夺许多衣物御寒,百姓们自求多福。
可那时候,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