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静,大地、空中的黄沙还在,虽然不甚厚实,但也是雾蒙蒙的一片。
威远守捉两侧的黑山眼下也还笼罩在雾蒙蒙中。
黄昏。
表面上破破烂烂的威远守捉城东西两座城门楼上已经挂起了灯笼。
三十多岁,一脸精悍的虺其虬身穿便衣,在书房接见了马璘。
若还是以前品级虽低,但来头却不小的都虞侯马璘,虺其虬还是要耐着性子听马璘讲完话,然后奉上一笔不菲的仪程的。
但眼下听到他已经加入了孙秀荣的霫部大都督府,他看似平静的面上却不经意地动了一下。
马璘不是孙秀荣,那可是一百多岁的老怪物,察言观色自是好手,马璘虽然武艺高强,但在人情世故上却是初哥一枚,他并没有捕捉到这一节。
“守捉使,听说贵处盛产硝石,大都督特派我来洽购一批,今后若是到了霫部,也会委托胡商不时采购一些”
“好说,好说”,虺其虬随口答道,内心却想道:“孙秀荣这厮要此物作甚?难道也要炼制丹药以求那长生不老之道?若是那样倒省事了”
马璘对于察言观色不在行,不过跟着他过来的还有一人。
苏希杰,就是那位在怛逻斯纳斯里商行待过的、在仁勇都的地位仅次于宇文邕奴的突厥少年。
少年兵、商行、仁勇都三重的身份让这位年岁与马璘一样,都才二十一岁的突厥少年苏希杰历练得早就超过马璘了。
刚才那个细节被苏希杰捕捉到了。
“此人似乎对大都督有所不满,或者有所轻视,不对啊,此人是犯官家属后代,虽然祖上阔绰过,但眼下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守捉使,虽然有些余财,不过与大都督相比那可差远了”
“可他好像了解大都督似的,或者了解之后十分鄙视似的,不经意间,这轻视之意就流露出来了,他何德何能如此?”
两人告辞后,正要跨出房门,房内便出现了其他人的脚步声,苏希杰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
一个浑身黑衣的人从房内侧门进来了。
两人离开后便住进了城里唯一的一座客栈,自然也是“官营”、实际上是虺其虬经营的客栈。
与豹文山守捉城到处都是平顶的土坯房不同,威远守捉城的房舍不少都是有砖瓦的。
夜幕很快降临了。
守捉使府是一座三进的院落,青砖碧瓦,在肃州自然不算什么,那里这样的房舍有的是,不过在大漠深处的威远守捉城却是独此一家。
由于客栈规模有限,马璘只带着十人进城,剩余四十人都在城外,白日里,马璘可是瞧见城里至少有三百骑来回穿梭的,城头还有一两百步军在值守,也就是说,除非守捉城内部出了问题,否则就是固若金汤。
与寻常府邸中间高两头低不同,虺其虬似乎并不需要站在高处眺望远处,他的三进院落倒是倒了过来,中间低,两头高。
这样也有一个好处,中间那进院落有什么事的话,外面的人也瞧不见。
当下,其中一间房舍正好灯火通明,但从外面看是却是漆黑一片,好似守捉使恬淡无为、早早歇息了似的。
自然不是。
一张矮腿方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方桌边坐着三人,正位的自然就是虺其虬了,其左手坐着一位浑身黑衣的汉子,就是在吃酒的时候也带着宽檐毡帽,让人瞧不清他的面目,其右手则坐着一位中年文士,浓眉大眼,三缕长须。
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瓶产自西域的琉璃杯,里面盛着红色液体,液体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温过的。
酒过三巡。
黑衣人突然说道:“最新消息,孙秀荣这厮竟于阿史那施结拜为兄弟,虽然胡人的结拜兄弟多如牛毛,不过以阿史那施之尊,竟然能屈尊与孙秀荣结为兄弟实在不同寻常”
中年文士说道:“孙秀荣以弱冠之资短时间崛起于西域,降服西突厥诸部,又南下击败大食,千万不可小觑,胡人也是耳目广大的,自然知晓这一切,基于这些屈尊下交也是有的,但在下奇怪的是”
“以阿史那施之尊,又是东突厥两大汗之一,与孙秀荣把酒言欢,礼送他出境也就是了,为何要与他结拜?实在想不通,难道这厮真是那种能一见倾心之人?很难想象,才二十二岁啊”
虺其虬却说道:“诸位,刚才马璘代表孙秀荣来了,说是要采买硝石,他要去霫部,那还远得很,若是要爆竹,去幽州采买也就是了,单单要这硝石作甚……”
“谁?!”
虺其虬话音未落,黑衣人突然低吼了一声,此时房顶上传来了一阵猫叫,这时几人才继续喝酒说话。
中年文士说道:“无论在怛逻斯还是在霫部,周围都是胡人,孙秀荣这厮虽然出自契丹,终究是汉人,自然深受汉家影响,这道教肯定也是其一,或许他也在暗自炼制丹药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