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胡云像个傻子一样地干笑了几声,“自从那一年,你把它别在我衣衫上后,我就一直没有把它取下来。”
徐曼沉默着,没有立即开口。
这些年,胡云被逐出宗门,流浪天涯,而后不知怎地,成了邙山鬼王的“鬼侍”,又辗转至洛京城,做了多年卧底他着实经历了太多苦难。他断了一臂,身上的衣衫也破破烂烂,散发腥臭,但这朵绢花却依旧崭新如洗。
徐曼清晰地记得,这朵绢花是她少女时用普普通通的绢布亲手做的,并没有附着任何特殊的法术。
它能完好地保存至今,不沾丝毫尘埃,只可能是因为胡云一直在潜意识里,用心地呵护着它。
“当初,你来到洛京城,做了龙门书院的教习,我还颇为你感到高兴,”徐曼再次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以为,你已如愿地脱离了剑阁的法,走出了自己的路,在大齐王朝出人头地,得到世人的敬重嗯,也像你当年所说那样,打了师尊的脸。
“没想到,中间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唉,如果当初你跟师尊之间,没有那场理念之争如果你肯暂时地向师尊低头,如果我曾为你求个情,如果如果你能一直留在剑阁,留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是啊,那该多好?”胡云傻傻笑着,看着她,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低下头,望向自己鳞伤遍体的身躯,轻叹道:“可惜啊,时间没法倒流,而我也快死了意气这东西,真是害死人不偿命啊。”
胡云终究不是圣人强者。
顾旭的法术“燧”,对他的五脏六腑造成了致命的伤害。
刚才是来自邙山鬼王的力量,维持
着他的生命力和战斗力。
现在,他切断了与邙山鬼王之间的联系,摆脱了邙山鬼王的控制,自然而然,也没有能力再来阻止自己生命的流逝。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临终之际,再次见到徐师妹。
这让他心里又是喜悦,又是遗憾,又有几分自卑。
“跟我回剑阁吧,”徐曼说道,“宗门中还有很多天材地宝。我不信救不活你。”
胡云微笑着看着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他说道,“像我这样的鬼怪帮凶,罪大恶极。倘若苟活在这世上,便是对不住洛京城死去的百姓。你那些天材地宝,应该留给更需要它们的人。
“其实吧徐师妹,对现在的我来说,若能清醒痛快地死去,已经是最快乐的事情了。总胜过浑浑噩噩地活着,做那受鬼怪摆布的傀儡。”
徐曼没再开口反驳。
她低着头,用那双握剑的、修长的手,默默替他整理着肮脏破烂的衣襟,还有那朵鲜艳的绢花。
“对了,徐师妹,”胡云忽然又说道,“我可以再看看你的脸吗?”
徐曼点了点头,然后缓缓揭开斗笠上缀着的轻纱。
轻纱下是一张清秀、素净的脸。
琼鼻,薄唇。
眉细眼静,五官如画。
虽算不上绝色,但配上她清冷利落的气质,却别具一番风韵。
“真年轻,”胡云叹息道,“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还跟个妙龄少女似的,不愧是三十六岁就晋升圣人的天才剑修。
“而我只比你大一岁,却已经是个白头发白胡子的糟老头儿了。”
修行者一旦晋升圣人,便能长久地保持身体状态,直到寿元耗尽,都不会再衰老。
因此,徐曼虽然已过花甲之年,但面颊依旧白皙光洁,不见一丝皱纹。
“妙龄少女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徐曼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起码也是个半老徐娘。”
“不,不,”胡云嘿嘿笑着说道,“在我眼里,徐师妹,你永远都是替我别上绢花的那个二八少女。”
哪怕做了“鬼侍”,胡云也依旧记得那时的情形
剑阁的满山桃花灿烂盛开。
他想摘下一朵,送给徐师妹。
徐师妹板着脸,连连摇头,声称桃花看上去漂亮,但终究会枯萎,会败坏。
胡云很沮丧,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却见徐师妹嘻嘻一笑,掏出这朵绢花,语气调皮地说道:“还是让我把这朵永不枯萎的桃花送给你吧!”
或许,正是因为这段顽固的记忆,他才能勉强保持着一丝自我意志,没有被邙山鬼王彻彻底底地磨灭。
“又在胡说八道,”徐曼斗笠上的轻纱重新垂下,挡住了她秀丽的面孔,“难怪你的名字要叫胡云呢!”
胡云继续嘿嘿傻笑。
笑着的同时,他眼中的神采在渐渐淡去。徐曼知道,这是他的生命在慢慢流逝。
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衣袍里取出一本皱巴巴的薄册,然后塞到徐曼手中。
“师妹,替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