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过带着礼物,私下里去跟晋职考核的主考官打一声招呼——这样的行为,无疑是他年轻时十分鄙夷的。
这样一个被磨平棱角的中年男人,自然不会为了替顾旭洗清冤屈,去冒触怒皇帝的风险。
皇上只下令诛杀顾旭一人,而不牵连其亲友,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倘若因为这事儿惹恼皇帝,被皇帝当作是顾旭的同党,那么时磊和女儿时小寒都将性命难保。
时磊固然对顾旭很是欣赏。
但欣赏,终究只是欣赏而已,比不得他对女儿发自骨髓的爱。
作为一个父亲,只要能保护女儿免于生命危险,他不怕牺牲自己,也不介意牺牲其他任何人。
所以,沉思许久后,时磊将先前牵线搭桥的媒人请至家中,当着他们的面,取出了顾旭和时小寒的婚书。
在大齐王朝,婚姻注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论是订婚还是退婚,都需要父母和媒人的在场。
订婚的时候,由媒人负责书写婚书,写好后一式两份,由男女双方按下指印,各自保管。
男女私下口头定亲,是不具备法律效益的。
而退婚的时候,倘若两家达成协议,也将由媒人书写一份接触婚约的文件,男女双方按下指印,然后摧毁原先的婚书,退还各自的定亲信物。
当然,如果遇到特殊情况,那就需要特殊处理。
比如今天,顾旭不在场,时小寒也还躺在床上养伤,因服用了修复灵魂的丹药而昏睡不醒。
时磊拿着婚书,走到壁炉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其扔进熊熊烈火之中。
只听见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顾……顾旭此獠,滔天作逆,目无君父,狗行狼心,通敌叛国,我……我全家老小,誓与之恩断义绝、不共戴天。
“这份婚约,是我和女儿先前受他花言巧语蒙骗,在不知其真面目的情况下签订的。现在……现在就当它从未存在过吧。”
火炉里,炽热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大红色的婚书,黑色的字迹和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手指印瞬间化作灰尽。
随后,时磊又吩咐仆役们取出顾旭先前送来的聘礼,包括聘饼、海味、茶叶、芝麻、布匹等等,堆放在院落里。
顾旭现在成了朝廷钦犯,聘礼自然不可能原路退回。
所以时磊使用真元之火,把它们统统烧成了灰,以表明时家同顾旭就此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
至于顾旭送来的“纳采礼物”——两只大雁,时磊则打开笼子,把它们放归天空,今后它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正当时磊忙着焚烧聘礼的时候,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小寒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看见顾旭沿着一条狭长崎区的路,朝着远方走去。
她竭尽全力奔跑,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只能目送着他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
她打了个寒战,从噩梦中惊醒。
随后她穿着白色的单衣,赤着嫩白纤秀的脚丫,从床上爬下来,磕磕绊绊地走出自己的房间。
她肚子里装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比如顾旭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有没有在战斗中受伤,他什么时候会来这里探望自己……准备向父亲询问。
然而,刚一走到院落中,她就看见父亲在媒人们的见证下,用真元之火烧毁顾旭先前送来的种种聘礼。
父亲神情疲倦,双眼泛红,正用沙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念叨着“要与国贼断绝关系”、“不承认这个犯下谋逆大罪的女婿”之类的话语。
望着一件件聘礼在熊熊烈火里化为灰尽,时小寒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她迈着虚弱的双腿,飞奔向前,同时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着:“顾旭不是国贼!他救了我的命!不要解除婚约!”
不过刚跑几步,她就两腿一软,跌倒在地,摔得膝盖生疼。
看到摔倒的宝贝女儿,时磊立即心疼得皱起眉头。
他匆匆上前,伸手把时小寒从地上扶起来,嘴里关切地问道:“摔到哪里了?痛得厉害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上点药?”
但时小寒根本不理会他。
她挣扎着,想要扒开时磊搀扶她的双手,把顾旭的那堆聘礼从熊熊烈火中抢救出来。
可时磊的手臂却像钢铁一样,牢牢箍住她,令她无法挣脱。
“小寒,别做傻事儿,”时磊苦口婆心地对她说道,“我这么做,是为你好。顾旭现在的身份是朝廷钦犯。我不可能再让你嫁给他的。
“我的宝贝女儿,是世上最漂亮最优秀的姑娘,今后肯定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除了顾旭,我谁都不嫁!”时小寒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道。
时磊默默叹了口气。
他觉得,这是自家的傻闺女一时无法接受顾旭身份的转变,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激动。
但他相信,时间可以冲澹一切,也会让懵懂的年轻人变得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