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登基,亦需中官首肯,并大发赏赐,锦彩金银、绯紫袍服,空耗国用。宝历二年,宦官刘克明弑敬宗,欲立绛王,梁守谦、王守澄改立江王(文宗)。开成五年,文宗病重,命宰相等立太子为监国,宦官仇士良、鱼弘志矫诏改立颍王(武宗)。宣宗,更是由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拥立。大中十三年,宣宗病笃,密嘱立夔王,宦官王宗实不奉诏,改立太子郓王(懿宗)。咸通十四年,左军中尉刘行深、右军中尉韩文约,密议立少子普王(僖宗)为君,懿皇本属意何人,不得而知……”
孔纬没有直接回答圣人的问题,而是转移话题,谈起了宦官的种种劣迹。
你还别说,这招挺有效的,圣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忘了再问朝官和宦官哪个更会治军。
“陛下,国事之败坏,皆起于宦官专权。”孔纬最后下了结论。
仿佛只要夺了宦官之权,让南衙朝官来掌军,众正盈朝,国事马上就能好转。
“禁军调动由北司枢密使掌管,十军容使、两军中尉更是典兵多年,如之奈何?”圣人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人听见一般。但麟德殿甚广大,很难被人偷听,纯粹是他心里感到恐惧。
“夏兵屯于霸上……”孔纬含糊地说了一句。
“何人可为使?”
没人回答。
皇帝有些泄气。
他不傻,朝官想干掉宦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对宦官,又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惧怕。
甘露之变,有骨气的朝臣怕是都死得差不多了,朝堂风气一天不如一天。
朝官不愿去,那就只有派内廷女官出面了。
离开麟德殿后,圣人回到长生殿,魏国夫人、宫嫔陈氏上前服侍。
“朝官、中官,一个个不得让人省心。”圣人叹了口气。
陈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陛下登基以来,独三数大臣仰龙颜,承圣问。其余朝客,上朝下朝,偕入而齐出,未尝与闻政事。以致忠言未达于圣听,众正之路未启。”
这是隐晦地劝他不要偏听偏信,要多与其他大臣接触,多听听各方面的意见,综合判断,而不是整天与三位宰相腻在一起。
“你懂什么!”圣人斥了一句,道:“徐、杜、孔三位,实有大才,余皆碌碌,又胆小怕事。中官如此跋扈,没有他们,如何办得大事!”
陈氏初时不觉,但想了想后,脸上表情渐渐惊讶了起来。
“陛下。”陈氏叹了口气,感觉得犯颜直谏一下,不然这日子怕是过不下去。她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想与谁斗,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她只想安安静静、生活优渥地过下去,闲时练练字,看看书,写写诗,如此而已。
“昔年鱼朝恩伏诛后,内官不复典兵,德宗以亲军委文官白志贞。志贞收受贿赂,滥募军士。其时多有身无在军,但以名籍请给赏者。泾师之乱,帝召禁军御贼,是时并无军士赶来勤王,唯中官窦文场、霍仙鸣率诸宦者及亲王左右护卫……”陈氏轻声说道。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白了。德宗本来是很信任文官的,但关键时刻文官让他失望了。收受贿赂,招募了一堆烂人,平时也就罢了,但需要勤王的时候,“并无至者”。最后还是一群中官带着器械,拼死赶来勤王,护卫圣人跑路。
换你是德宗,会更信任谁?
宦官固然跋扈,但杀了真的好吗?
圣人一听有些道理,但又想起西门重遂那张老脸,以及宦官时不时的轻视,还有当初田令孜当众鞭笞的羞辱,怒气再度上涌,一甩手,道:“你不懂!”
说罢,怒气冲冲地走了。
内廷女官裴氏静悄悄地跟在身后。
她出身闻喜裴氏,公卿之后,从寿王时代起便服侍在侧,功劳甚大,得了个河东郡夫人的身份。
但她又不仅仅是“丫鬟头子”之类的角色,事实上经常办一些机密之事,圣人也时不时宠幸,影响力颇为不小。
孔纬所言之事,圣人其实并未真正下定决心。方才陈氏谏言,也并不是真的发怒,而是被人窥破了内心想法,一时应激反应罢了。
女人,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
这次,还是得派裴氏出马,探探邵树德的口风。若他愿意,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以便真正将权力集中在手里,而不是任由宦官摆布。若不愿,便罢了,这事风险还是太大。
裴氏服侍圣人多年,如何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