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县郊野到处是待收割的麦子。
军士们路过之时,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河洛这地方,多的是厮杀的大头兵,但粮食一直以来都是紧俏物资。
大坞城建立之后,防线往东推了三四十里。崤县顿时成了后方,五千户华州夫子、横山党项在此生活,已经收了两茬粮食。
去年年底的时候,崤县五名主要官员、若干杂任陆续到位,灵州还有农学博士带着学生来自指导百姓耕作。
这个凭空生造出来的县,已经成了河洛李唐宾集团的重要休整地,以及各衙门集中办公的地方。
听闻还有个渑池县,县理在大坞城,不过那里是前线了,到处是蕃兵与衙军,可没人种地放牧。汴军那边也有个渑池县,县理在旧址都是大唐治下,但却有两个渑池县,两套官员班子,互不统属,双方在这片山区的争夺可谓已经白热化,有当年后周、北齐的味道了。
三千人马沿着驿道一路东行。
路两旁的正在割麦子的农人站起来捶了捶腰,情绪复杂地看着这些意气昂扬的武夫。
终日劳作,结余大部分要被拿走养这些武人。但武人们幸福吗?几乎每个月都有棺椁从东面运回来。
能混上棺椁的,至少也得是军中副将或者蕃部小头人级别。普通大头兵,刨个坑埋了就完事了,哪用那么麻烦?他们在后方的家人,甚至都不一定清楚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死在哪里。
提头卖命,公平买卖,没什么好说的。
农人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继续割麦子。汗水沁入泥土之中,一点一滴。或许辛苦,但至少能和家人团圆,似乎也不错。
二十九日,大军宿于崤山之下,镇守胡郭城的符存审亲自赶来与王建及叙旧。
“杨师厚去蔡州了,也不知道近况如何。”符存审看着东行的王建及,有些羡慕。
他守胡郭城很久了。
手底下最初只有少许来自天柱军的老卒,以横山党项山民为主。守城一年之后,这支部队已经被他练得如臂使指,不但能击退从南边攻过来,试图绕到二崤山北边的汴军,偶尔还能冲下山还以颜色。
但李唐宾迟迟没有调他去别的地方。没有机会,如之奈何。
“杨师厚现在还能蹦跶蹦跶,待再过两年,蔡州遍地烽火,他手头就那点兵,能济得甚事?还不如投过来。”王建及回想起了当年从河阳一路前往灵夏的旧事,想到妙处,与符存审相视一笑。
那年的荒唐事啊!
一人发一根削尖的木矛,以四百河阳兵为骨干,带着几万百姓,浩浩荡荡穿州过县。
“此番东行,保重。”
“放心,汴贼西守东攻,没什么的。”
八月初一,三千人抵达大坞城。
城内外人声鼎沸,操着各种不同语言的蕃兵鸡同鸭讲,乌烟瘴气。
骑兵从这里出发,活动范围大大增加,一般要到东面百里外的硖石堡,才会遇到汴军骑卒。
说骑卒也不准确。他们是骡子军,遇到夏军骑兵时,往往下马作战。
骡子军如今最主要的工作,大概就是护卫在步军两侧,远远驱离骚扰的夏军游骑。
他们曾经试图奔袭过崤县,但大坞城建起后,注定了大队人马无法通过。而过去的是小股游骑的话,没有意义,会淹没在五千户土团乡夫的汪洋大海里。
夏军也曾经派骑兵从大坞城出发,奔袭汴军后方。他们面临的困难是一样的,堡寨众多,分割了你的兵力,最坑的是,新安以西都是一片白地。
双方的骑兵、骑马步兵,在这片山区完全成了从属于步兵的辅助部队,最终还是得老老实实啃堡垒,层层推进。
八月初三,王建及带着人马抵达渑池城西南。
彼时战场上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惊叹声,千疮百孔的渑池南城墙塌陷了一大片。数千蕃兵以五百人为一营,顺着豁口轮番往里冲。
“打下渑池县,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人皆给地。”数十骑卒绕着静待出击的众多蕃人,大声吼道。
土地,就是邵大帅奖励给蕃人的东西。可以说是军饷,也可以说是赏赐或抚恤。反正依照李唐宾这个不断派炮灰送死的打法,如果全按正规衙军的抚恤来养,财政是支持不住的。
“他奶奶的,来晚了!”王建及一拍大腿,怒道。
“没晚!”数十骑忽然奔至,领头之人赫然便是板着脸的李唐宾。
“立刻东行二十里至千秋亭,当道扎营。归属顺义军军使安休休指挥,不得有误!”李唐宾下令道。
王建及愕然,还要往东?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刻应道:“末将遵命。”
离开之前,还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激战的渑池城。
如蚂蚁般卑微的蕃兵顺着豁口往里冲,不断被箭射倒,又不断有人涌上。一队接一队,一营接一营,汴军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