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明清了清嗓子,说道。
邵树德轻轻一拍胡床扶手,道:“该放手了。”
赵匡明愣了一下,看向邵树德。
“该放手了。”邵树德又重复了一遍,继而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一幅地图前,道:“夔峡镇罢废,荆南可领荆、峡、归、夔、忠、万、涪、澧、朗九州三十八县,令兄已得江陵府、峡州、澧州,其余六州并无大敌,取之不难。做此九州之主,不比在襄阳快活吗?”
“殿下,西门道昭、雷满、邓进思等辈凶蛮,马殷亦虎视眈眈。峡内李茂贞也有东出迹象。群狼环伺之下,怕是……”赵匡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从道理上来说,当荆南节度使确实比继续窝在襄阳要好。
襄阳七县,倒有四个不听话,其中邓城县更是杵在家门口,非常碍眼。变生肘腋之下,都不一定来得及反应。
但问题在于,江陵府是他们赵氏自己打下来的,夏王并未给予直接的支援,凭什么让他们移镇?
好吧,你兵多将广,拳头硬,但也不能不讲理吧?想让我们交出襄阳,总要给点好处。
“岳州邓进思兄弟,我遣兵将其料理了。”邵树德说道:“待我大军进驻岳州,马殷定然惊惧,对江陵便构不成威胁了。”
赵匡明神色一动,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且他相信夏王会履行承诺,不会骗他们。
“另给战马三千匹,送至江陵。”邵树德又道:“这些条件如何?可能助你等成事?”
赵匡明心下一喜,三千匹战马可是大手笔。
“成与不成,给个痛快话。”邵树德盯着赵匡明,说道。
赵匡明不敢再犹豫了,立刻回道:“既有朝廷之命,家兄自当移镇。”
不答应也不行了。他担心邵树德一翻脸,不但自己小命难保,讨伐邓进思的大军很可能直插襄阳,打起他们来。
届时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邓进思、雷满、马殷、西门道昭等等,四面皆敌,这日子咋过?
“识时务者为俊杰。”邵树德展颜笑道:“荆南是大镇,襄镇只得三州,如何能比?好好去江陵理政吧,赵氏兄弟的功劳,我记着。唔,如果担忧兵力不足,可至河陇、关北选募锐士五千,以壮军威。”
“谢殿下诸般赏赐。”赵匡明回道。
这次是诚心实意了。去大西北募五千兵,好好操练一番的话,便是一支劲旅。
湖南马殷为何那么嚣张?不就是靠着手下的蔡兵以及“蔡化”的湖南本地兵么?
许存不过数千人,为何打了那么久?还不是他手下的蔡兵勇勐善战?
朝廷授予的旌节、三千匹战马、募五千兵的许诺,以及攻打岳州的援军,这是夏王许下的四个条件。赵匡明私下里觉得,其实挺厚道了。
形势若此,不答应还能怎的?难道被各方包围,吊起来打才开心?
况且兄长给的谈判底线之中,襄阳就是可以放弃的。以襄、郢、复三州十三县,换来相当不错的四个条件,赵匡明觉得自己已经“不辱使命”了。
谈妥了条件之后,双方自然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申时三刻,赵匡明离开了甘汤院,出通仙门之后,来到了大街之上。
远方的天空挂满了铅灰色的阴云,北风呼啸怒号不休。
赵匡明看着静悄悄的上阳宫,以及东北方巍峨壮丽的紫薇城,静静地站了很久。
“唉!”他抖落了身上的雪花,突然间觉得很没意思。
即便到了荆南又如何?邵树德这般玩法,是不愿意容忍藩镇存在了。他现在应该在忙活着篡位的事情,等到建立新朝之后,定然要扩张疆土。荆南镇直接与其边境接壤,一不留神便是战火纷飞。
逍遥日子,好像也过不了几天。
况且还有更棘手的一层难题。新朝建立后,荆南镇是继续遵奉唐室,还是遣使至洛阳,向邵树德称臣呢?
按理来说应该是向新朝称臣,但就怕兄长不乐意啊。
赵匡明沿着街道向东,漫无目的地走着。
至仙洛门时,远远看到山南西道马步都虞候、衙内军都指挥使诸葛昶正乘着马儿,一路向北。看那样子,似乎要经提象门入上阳宫。
这是挨个软硬兼施啊!他摇了摇头,洛阳非吾乡,还是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