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从五月初五那天就开始乱了。
军士们忙忙碌碌,奋力往船上装载物资。仔细一看,多为武器、粮食、财货、金银器及其他一些物事。
别说武夫们善财难舍。事实上你要是不让他们带上这些东西,能当场炸营。
另外,登上船只的还有不少老弱妇孺。
淮军控制下邳也有数年了。迁移过来的军士家人不少,另外还有官员、军校家属,他们也要随军跑路。
这么一来,大大小小百余艘船只被塞得满满当当,下邳守军只能步行赶路了。
初六上午,下邳守将秦师虬亲率四千人渡河,到了泗水西岸——他们知道东岸有夏兵,特意避开,安全一些。
当天傍晚,水师兵马使周本下令将搬不走的物资聚在一切,全部烧毁。
周本是宿州人,三国名将周瑜后裔。早年曾在池州刺史赵锽手下为将。锽败,周本投降杨行密,在淮南军中为将。因为甚有勇力,且精通水战,立下了不少战功,故一路提拔,如今已是淮南军府都押衙。
下邳总共有水陆兵马七千余,全归他指挥,其中步军四千余,水手三千人,均来自池、宣二州。
老实说,周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弃守下邳,仓皇逃窜。因为这座城市太好守了,四面环水,在水师配合之下,几乎不可能被攻破。即便敌人掘堤灌水也无用,大不了涉水交战罢了,实在不行还能乘船退走,能咋地?
但后路被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有斥候来报,夏贼一部数千人袭占宿迁县。守城的千余徐州兵只抵挡了一天,就军服一脱,溃散到乡里去了。县令、县尉也是蠢货,在征调土团乡夫的过程中被杀,此事无果而终,导致城内兵力不足,为夏人轻易夺取。
其实周本知道,夏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宿迁这座城池,而是城外的码头。
他们只是想控制这个船只驻泊处,同时截断河道罢了。攻拔城池,只是附带任务,但没想到轻松完成了。
收到情报的周本心慌意乱,当场决定跑路。当然,不能直接用逃跑这个说法,他是率舟师南下,攻打宿迁。
消息已经分别被送往临淮、清口及徐州。没有不告而别,周本觉得很够意思了。
这帮废物!周本啐了一口,登上船只,下令连夜行船。
从下邳南下宿迁,坐船的速度很快,差不多两天就到了。但因为带着四千步兵,就没那么轻松了。
一直走到了五月初十,他们才终于看到了略显破败的宿迁城墙,以及码头边正忙忙碌碌的夫子。
此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预示着江淮之间的梅雨季节正式拉开序幕。
周本的脸色有些难看,浮桥已经造好了。
同时又有些庆幸。好在他当机立断,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不然的话,再等几日,怕是给你来个铁索横河,那就得大费手脚了。
“秦将军,若不毁掉贼人所架设的浮桥,你我怕是很难回到淮南。”周本一指横跨泗水两岸的桥梁,说道:“今日只能拼了。”
秦师虬慨然道:“周都头所言极是。此战,有进无退!”
说罢,便下了船楼,整顿部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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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东岸,义从军都虞候王敬荛注意到了这支规模不小的船队,大大小小的船只上百艘,听闻还只是支偏师,让人惊叹。
淮军的船队没有下锚碇泊,而是继续前冲,直扑浮桥——锚当然是石头了,而不是铁锚,因为太费铁料,不可能普及开,能在一些主力大船上用用就顶天了。
船借水势,“轰隆”一声撞在浮桥上。浮桥上有少许留守军士,此时一个个被晃得七荤八素,站立不稳。
“嗖!嗖!”甲板上落下了密集的箭雨。
淮军士卒居高临下,趁着夏兵满地打滚的时候,大开杀戒。
与此同时,大群水手、军士跳下了甲板,冲上浮桥厮杀。
“杀贼!”浮桥东岸有大队军士举着厚实宽大的木盾涌了过来。
这是义从军的武士。
事起仓促,他们只来得及赶制了一条浮桥,并将其加固。至于其他物事,比如铁索、砲车以及防御弩失的盾车等,都没来得及准备,只能硬扛了。
一方急着逃命,一方拼命阻止,双方在浮桥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淮军是添油战术,一次下来的人数少,立足未稳之时,便被义从军的长枪短刀砍杀殆尽。而淮军舟船上的箭失则十分密集,即便有盾牌遮挡,杀伤力依然不容小觑。什么铁甲,根本挡不住破甲重箭的近距离攒射,不断有义从军士卒惨叫着落入水中,染红了一片河水。
周本远远看着,心中略略有些焦急。
夏人这是何意呢?在无遮无挡的浮桥上硬扛居高临下的箭失,伤亡颇大,没有意义的。他甚至都不用再派水手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