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幸运的。”张全义感叹道:“若无渤海人遗留下的房屋,你们这个冬天可不好过。”
村正叹道:“此皆圣人之恩情,不知几时可还完。”
张全义闻言笑了,问道:“在北平修了几年宫城,不恨圣人么?”
“输了就要认。”村正说道:“总算圣人仁厚,给了咱们一条活路。”
“你能这么想就好。”张全义说道:“圣人对作乱的武夫,向来不留情。张万进据潞州,满门诛灭。你们还能活着,本就是幸事。蒙州这天时不好,一年只能种一季粮,但胜在地力好,开垦好了之后,亩收两斛不在话下。”
“能收两斛?”村正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他知道这地肥,黑油油的,但一亩地收两斛粮食却是他没想到的。
“如何不能?”张全义说道:“昔年黑齿常之在青海屯田,一年种一季麦子,亩收两斛。如此,则军粮丰足,甚至有余裕在大饥之年支援关中。蒙州,除了冷之外,没什么缺点。对了,你可会射箭?”
村正伸出满是老茧的双手,道:“玩弓不下十年了。”
“那不就很好么?”张全义笑道:“闲时去打打猎,日子说不定比中原过得还好。”
村正勉强笑了笑,不太相信。
“你小子可别不信。”见村正不信姐夫的话,蒋玄晖跳了出来,道:“这里的野兽跟傻子似的,人靠近了都不跑,只要有心,弄几头打打牙祭很简单。”
“官人说得是。若真如此,倒是个好所在了。”村正笑道:“赶明日便找人制副弓。听闻土人以桦木制弓,或可试试。”
张全义的目光在院落内外扫视良久,道:“这薪柴怕是不够啊。”
村正有些吃惊,问道:“敢问官人,这些薪柴足烧两月之久,还不够?”
“蒙州的冬天,可不止两个月。”张全义语重心长地说道:“别拿河北那套来套辽东,不一样的。你家人呢?”
“出外割草了。乡里说抓了一些靺鞨人养的猪,过几日送来,我便让他们出外割些猪草。”村正回道。
他们这些新移民,当然是有口粮分发下来的。但初来乍到,谁也不知道明年是个什么光景。人吃粮食都省得很,往往混着野菜一起吃,遑论猪吃?
“猪草是要多准备一些。不过,薪柴更为紧要。”张全义说道:“十月或还能熬一熬,但十一月开始,一直到明年三月,都是冬天。不取暖很难熬的,多准备一些吧。”
其实,也有人不怕冷,黑水靺鞨就是了。
他们分穴居和不穴居两种。
不穴居的用树枝为骨架,桦树皮或兽皮盖在外面遮风挡雨。可想而知,这样的房屋定然四处漏风,冬日有多寒冷。
穴居的也暖和不到哪去,甚至连点火取暖都不方便,更惨。
但人家已经适应了这种气候,你能怎么着?
人类的适应力固然是无穷的。火地岛的野人,甚至大冬天还光着身子,但他们这种抗寒能力,不是刚移民过来的汉人能比的。
契丹人能在正月出兵打仗,比如历史上他们就在正月攻破了渤海上京,一点不怕冷,但你行吗?
既然不行,那还是老老实实多准备点薪柴,烧火坑猫冬吧。
高句丽人、渤海人就是这么干的,并以此为凭,熬过了严酷的冬天,在春天播种,秋天收获粮食,不断发展壮大,将抗寒能力顶级的黑水靺鞨给赶到了黑龙江两岸,苟延残喘。
文明人,就要善于利用工具,用自己的优势来击败野蛮人。
“官人既如此说,我照办便是了。”村正答道。
“你是百姓,还是部曲?”张全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百姓。”
“百姓”、“部曲”是两个概念。
前唐之时,太宗伐高句丽,抓获了一大批人,本应赏给府兵为奴婢的,但太宗怜悯他们,自己出钱赎买,将他们安置到幽州,“赦为百姓”。
百姓是良民,部曲是奴婢,两回事——当然,真要较真的话,大夏的府兵部曲也是可以考学、做官的,因为他们在法律意义上是“百姓”。
“附近可有部曲?”张全义问道。
“邻村有,都是镇州人,听闻还有两户成德衙兵。”
“他们可有反意?”
“修了几年宫城,再大的雄心壮志都磨灭了。”村正苦笑一声,道:“再说了,这鬼地方反了做甚?朝廷派兵来镇压,你能逃哪去?难不成给靺鞨人当狗?不嫌寒碜么?靺鞨人能给你什么?”
张全义笑了笑。
他最担心的就是新来的移民造反,因为他们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今年来的几千户是修宫城的役徒,究其根本,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