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贼他太会玩了,看着就不像一个中原天子,而是粗豪的胡部大汗。而且他的胆子是真的大啊,两个契丹人全副武装站在他身后,没有回头看,面不改色,继续与人谈笑。这份胸襟与胆略,大諲撰自问不敢。
偏偏无论契丹人还是女真人,都吃这一套。
你们都被邵贼骗了!
其实他心中很害怕。他有那么大的江山,那么多的女人,享用不尽的富贵,他十分害怕你们背后给他一刀,他真的是在强装镇定。
可惜没人听得见大諲撰内心的呐喊,他也不敢站起来指责邵贼邀买人心,他就只能怯懦地坐在那里,暗暗盼望契丹人昏了头,真给邵贼来一刀,只可惜到最后什么都没发生,让他失望不已。
迎圣州、保圣州军民,已经失去了胆魄,没了野性,早晚被邵贼吃得死死的!大諲撰恨恨地拍了一下车厢板,早知道契丹这么弱,当初就该发大兵剿灭他们。
乌炤度、大澍贤等贼臣,真的没杀错!一个开口闭口“议和”,一个终日打败仗,临了后还劝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国事就是被这些人败坏的!
先王也太惯着他们了,都看不清这些人的真面目吗?
可恨啊!大諲撰又拍了一下车厢板。自己二十岁才得继位,太晚了啊,若父亲早……几年,何至于此!
“拍什么拍!”中官拿木棓敲了敲车厢板,抖落了一层沙子,怒道:“再不安分,把你底下敲碎,反正……”
“住口!”另外一名中官咳嗽了下,问道:“你坐立不安,到底何事?”
大諲撰先被吓了一跳,不过在看到后面这人比较好说话后,又壮着胆子问道:“也没甚大事。我只想问下,都快到午饭的点了,怎还未开饭?若有迟延,能不能给我拿点蜜水过来?渴也渴死了。”
两名中官对视一眼,轻声嗤笑。
“快了。”后面那位中官说道:“过会你婆娘自会把饭食送来,急什么?”
大諲撰心下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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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马车之上,高氏紧皱着眉头,躺在锦塌之上。
她的一只手塞在嘴里,丝毫不敢拿开。
右手则胡乱遮挡着,但破绽百出。防左则袭右,防右则袭左,防到最后,什么都没防住,只能无奈着抓住男人的小臂,状似向外推却。
但时间久了,很难说得清那手到底是在向外推,还是把男人的手向里扯,或许连她自己都弄不清了吧。
“朕没有骗你。”男人说道:“那是龙泉府的最后一次。柔娘你仔细想想,后来朕有没有食言?”
高氏偏过头去,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不是气圣人,都是阶下囚了,早该有这个思想准备。
她气的是自己,方才圣人有句话刺激到她了,确实有些地方比眼泪流得还多。
“你看你,朕的手都挣不脱了,柔娘你抓得好紧。”男人轻笑道。
高氏脸一红,像抓到了通红的烙铁一样,赶忙撒开。
男人的手换了一个位置。
高氏的右手伸了伸,又无力地放下。
偌大的马车轻轻摇晃着。宫人们熟视无睹地走来走去,忙着各自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往车上多看一眼。
良久之后,车停止了摇晃。
解氏叹了一口气,圣人真是不怜惜。高氏柔柔弱弱的身子,怎么经得起这般狂风暴雨。
不一会儿,高氏衣衫整齐地从车里走了出来,俏脸有些红润。
她提起食盒,慢腾腾地走了。
里面是蒸鱼、蜂蜜水和新做的黄米凉糕,马上要带给她的夫君。
邵树德也下了马车,满足地吁了口气。纯洁善良的小白兔,带给他的是极致的精神享受。
他让人搬来了龙椅、桌桉,就地办公。
宫人们竖起了伞盖,双胞胎少女执扇于后。
“夏天,移民的好季节啊。”邵树德翻看着奏疏。
江西、黔中、剑南三道有大量百姓被发往辽东道,基本都是作乱军士或死不投降的将官家属。
邵树德对这些抗拒他权威的人从来都不留情。一步退步步退,就要让人知道对抗王师是什么下场。
三道叛乱百姓加起来,差不多有四五万户了。除了黔中道的多为牂柯蛮,蜀中有部分蛮獠后,其他的都是汉人。
原则上来说,他们将被尽可能安置到鄚、蒙、郿等北疆边郡——甚至是纪州。
去年渤海亡得太快,粮食收获没受到影响。但大军屯驻了一年,消耗也不小,此时有余裕,但不会很多。
今年移民个五六千户顶天了,明年倒可以适当多一些。
反正不急,这是长期国策,贵在持之以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