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飞龙、金刀、飞熊、铁骑等军次第南下,经独山守捉城南下,越过天山垭口,进入到了吐鲁番盆地。
邵树德在当天晚上接见了来自沙陀碛今古尔班通特沙漠及更北边的几个部落首领,慰勉一番,分授其夷离堇之职。
这些部落实力都不强,大的一万人,小的只有一两千人。听闻曾有一个大部落,可出兵五千,但被朱瑾趁夜偷袭给剿了。理由是需要筹集牛羊杂畜过冬,不如挑最大的打,再让小部落畏惧,进献一批,则库藏丰盈矣。
现在一算,陆陆续续投靠过来的部落人口有六万多了,缺点就是男丁较少,难堪大任。
八月初四,邵树德离开了庭州,带着银鞍直七千余人、铁林军骑兵两千、蕃兵八千,直奔西州而去。
而此时高昌城内,第三代仆固天王毗加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怎么办才好。
偰元助坐在胡床上,轻拈着胡须,沉吟不语。
君臣二人面前的桌桉上,摆着一份用汉文书写的请罪表,表上已经盖了亦都护的宝鉴,以及“大福大回鹘国中书省门下颉于迦思诸宰相之宝印”。
“大福大回鹘国”就是高昌回鹘的大名、正式国号。
国君、宰相都用印了,那么意味着这份请罪表已经生效,唯一的悬念就是何时发出去了。
“大汗可已作出决定?”廉右问道。
他与偰元助一为左相,一为右相,是可汗的左膀右臂。
而且,作为国中少有的诗书传家的豪族,他们也颇有能力,治理国家井井有条,深孚众望。
在场三人,可以说代表了整个大福大回鹘国。
“北庭是否真的完全丢失了?”毗加问道。
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在位不过数年,雄心壮志自然是不缺的。不然的话,也不会亲率大军,东进尹州,与夏人大战。
但是结果十分惨澹。三场战斗,三次可耻的失败,上万勇士丧命于沙漠山岭间,让他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动摇。
“纵然还有残军在抵抗,也坚持不了几日。夏军三十万,即便是号称,十余万人总还是有的,而北庭的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足十万,如何能抵挡?”廉右摇了摇头,说道。
他有些叹息。
当初安西回鹘尚未分裂时,有众二十万,那会应该是他们最强盛的时候。奈何内斗了这么多年,实力已是大衰。整个大福大回鹘国,也不足三十万人,还折掉了北庭、尹州,光靠高昌、龟兹、焉耆等地,基本是顶不住了。
“那高昌是否还能守住?”毗加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大汗想怎么办?”偰元助问道。
毗加神色阴晴不定,显然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其实,不是没有人向他提出过西迁的建议。
他们本来就是从草原上过来的,迁徙是常态,跑路并不可耻。可没想到自己拐弯抹角说了两句,两位宰相却坚决拒绝了,让他匪夷所思。
后来一想,明白了。
他们哪还是什么游牧家族啊?偰氏、廉氏在城外有大量的庄田,自己又读中原的诗书,信奉男耕女织那套,早就不想跑了。
在这个时候,毗加可汗就要嘲笑他们两句了,我好歹还长得像汉人,你们两个自己拿镜子照照,除了衣服之外,哪一点长得像汉人了?
另外一点导致他们不愿意跑的因素,大概就是偰家、廉家都是好多代的摩尼教世家了,教区不跑,他们多半也不会跑。
毗加隐隐听说,摩尼教在西边的日子不太好过,如今这个东方教区似乎是发展得最好的了。在教士们用粟特文写的诸多文书中,大福大回鹘国经常被称为摩尼教“最后的乐园”。
他们舍得跑吗?
毗加可汗信佛,不信摩尼教,现在越想越气,恨不得把那帮人挫骨扬灰。
“大汗若想战,那就战吧。”偰元助叹了口气,道:“城内还有军士两万余人,虽然士气低落,并不至于不堪一击。若战事不利,我等自拥你去唆里迷城。”
廉右诧异地看了一眼偰元助。
毗加有些感动,连声道:“还是右相好,还是右相好!不过,这仗该怎么打?”
“全凭大汗自决。”偰元助拱了拱手,道。
“这……”毗加可汗无语。
他这不是没主意了么?想要你们出点妙招的,结果就这样?
他的目光又落道了请罪表上,然后像被烫着了一样,赶忙转开。
传了两代的基业,如何能折在自己手上?没了高昌,还能找到更好的落脚之地吗?
“彭!”毗加可汗一掌拍在桌上,五指屈起,将请罪表抓了个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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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极十四年八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