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沉默,触手耷拉下来,吸盘不再翕动,仿佛进入了短暂的休眠。
小乙抱着膀子,嘴角挂着笑。沉默意味着思考,思考意味着动摇,动摇意味着胜利。幸亏他及时回想起来,假王的鳞片色彩绚烂得不似人间生物,又令人觉得恐怖,和红绿蓝区域的构造体有几分相似。
沉默持续了很久,但他不需要在意时间的流逝,因为此处根本没有时间。终于,沉默松动。吸盘如嘴唇般开合:
“吾乃深渊之王,本王无所畏惧。”
声音从四面爆发,令小乙轻微耳鸣。他掏了掏耳朵说:“得了,深渊之王。别逼我把你被我吓回水里的事说出来。”
“你已经说出来了!”
声音透着愤怒,吸盘开合的幅度随之变大,粘液像涎水一样喷溅。小乙看着粘液自衣角滑落,皱了皱眉:“我说,有话好好说,不带人身攻击的——”
“吾乃王者!注意你的态度,人类!”
触手猛然翘起。两岸阴影,密密麻麻的眼睛中间,裂开满是獠牙的大嘴。泥浆般的河流也沸腾起来,凸起一张张诡异的嘴巴。嘴巴全都发出同样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来,穿透小乙捂住耳朵的手掌,钻入鼓膜,如针一般扎进他的脑子里。
小乙咬着牙,双眼密布血丝,始终一眼不发。
“叫啊!喊啊!发怒啊!做你擅长的事情。”
他勉强勾起笑容:“四脚,收起你的把戏吧。我不会像卢松年那样屈服于你的!你只能折磨我的精神,却杀不死我!你的王权根本不值一提!”
“人类,你激怒了本王。付出代价吧!”
钻入脑袋的声音,变得尖锐。似是直抵精神深处,令小乙不受控制地战栗、牙颤,甚至恶心欲呕。杂糅、交错的画面,抽象而充满绝望,在脑海里骤隐骤现,就仿佛是过山车,载着小乙的精神忽上忽下,不住摧残他的精神,似乎直到精神崩溃才会结束。
“放弃吧,解放你的精神,你也将得到解脱……”
声音中杂着低语,蛊惑小乙放弃。他的眼睛在黑白之间不停变幻,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把他一次次从昏厥的边缘拖回现实。
“你为什么叫龚小乙?”
一段话语在脑袋里响起。话语不像声音那般尖锐,不像低语那般彻骨,可以说几无声息。但小乙听清了每个文字的读音,以及其中饱含的温情。
紧接着,交错的画面里闪过一道白光,那是一段埋藏在深处的记忆——
襁褓温暖,充满阳光的味道。他被拢在柔软的怀抱里,视觉模糊、遥远,只能看清女人和男人朦胧的轮廓。他听到女人的声音,清脆、熟悉,充满青春活力。
“我不同意。谁家爸爸会给儿子起这么个随意的名字?小乙、小乙,听着像小二。我们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儿子去做店小二。”
“店小二有什么不好?都是凭本事吃饭。”男人声音朴质、疏远,一样的年轻。
“没说不好,我就是觉得名字太俗气、太随便。总之,不能取这个名字!”
“乙呢,是万物萌芽的状态。这样行不行?咱们先这么叫着,等他大起来,再换一个适合大人的名字。”
“不行!大家都叫顺口了,谁还叫他的新名字。还万物萌芽。照这么说,咱们儿子得从甲、乙、丙、丁开始挨着叫,到一百岁了,正好!叫小鬼!”
“都一百岁了,得叫老鬼吧。”
女人笑了:“就你贫嘴!龚乙都比小乙强,不对不对!工蚁也是个出力的。咱儿子至少得比爸妈出息,将来得读大学、坐办公室。就算做了勤行,也得到后厨做红案。不能跟咱们似的,刨土、缝衣……”
“名字代表不了什么,只要有好寓意就行。要是名字决定命运,那满大街都是张大人、李经理、白老板什么的……可这世上有那么多大人、老板吗?大爷倒是不少。”
“少贫嘴。满大街要是大爷,你们男人还好,我们女人家逢人就喊大爷,那像话吗?你老实说,为什么要叫小乙?什么万物萌芽的,我可不信。你肚里的墨水,禁不起你瞎捣鼓。”
“那我可实话实说了……你别笑话我……这、这,唉!老实说,我想给他取名晓毅,晓是知晓的晓,毅是毅力的毅。男孩子,就得晓得毅力是什么。可是、可是……”男人声音窘迫。
“可是什么?要是叫晓毅,就和你名字有了谐音。不过,咱们不避讳这个,也不妨事。如果你早说叫这名字,我犯得着和你生气嘛?”女人的泼辣似乎只对特定的人。
“可是、可是……你知道的,我握锄头比拿笔的日子多……刨坑刨得规整,可这写字……”男人欲言又止。
“名字是儿子的,又不用你写。而且,你又不是不识字,晓毅两字难写点儿而已,怕什么?”
“不,不。我字写得丑。”
“丑怎么了?”女人声音透着狐疑。
“等儿子上学了,家长总要签字的不是?我抽空练过,晓毅这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