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永十九年1645年二月初八日，辰时初刻，约上午七点十五分。

日本长崎，出岛，荆棘仓库。

英国东印度公司执行董事鲁普雷希特·科伦从苍蝇乱飞的仓库角落中走出来。

他举起长满体毛的手，挡住了从出岛东侧射来的阳光，指缝间漏下来的刺眼的阳光照得科伦睁不开眼。

科伦打了个哈欠，圆滚滚的身子像是刚从朗姆酒中捞出来一样，整个仓库都是酒味。

科伦揉了揉酒糟鼻，低声抱怨昨晚和那群长崎猴子喝了太多酒。

英国商人口中的长崎猴子，包括但不限于长崎奉行马场利重大人，以及他的若干幕吏。

在这位桀骜不驯的不列颠人眼中，东方人长相大同小异，很难对他们进行区分。

科伦在长崎待了足足八年。

先后结识过三任长崎奉行，日本人对他态度恭敬，不止是因为十五年前英国人协助幕府驱逐明国势力。

更重要的是，不列颠现在是日本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贸易伙伴。

长崎奉行，以江户幕府的职制而言，是老中直属的远国奉行之一。

所谓远国奉行，是管辖江户以外的幕府直辖地的役职。

十五年前，明国军队被逐出九州。

英国人取代了荷兰人的位置，成为出岛建造于长崎港口的人工岛的主人。

长崎奉行责任重大，除了如其他诸町奉行一样，负责长崎町的行政司法，还须防备外敌入侵，禁止基督教传播，对英贸易等诸多事务。

当然，也包括和东印度公司执行董事，喝花酒，欣赏歌姬表演能剧。

近年来，由于与英国贸易量的上升，长崎奉行的地位水涨船高。

在町奉行中，仅次于江户町奉行，在远国奉行中，位居笔头，地位在京都和大坂町奉行之上。

出任长崎奉行的官员，多为万石以下的旗本，出身不高，领地也不过两万石。

这是江户幕府一贯奉行的从低家格武士中选拔实干官吏，而将雄藩大家排除于幕政之外的制衡手段。

宽永十六年1639，长崎奉行的役料担任职务时所获得的相应俸禄，离职后即无为二千俵，贞享三年1686又增至四千俵，后来不断提升，对于家禄不过千石的旗本来说，这收入已经很是可观了。此外，因为经手进出口货物，奉行还有很多生财之道。

尽管如此，在科伦看来，日本人都是猴子。骑马的旗本武士，是骑着公狗的猴子。

而深受幕府将军宠信、收入丰厚的长崎奉行，则是穿着华服的猴子。

这只猴子在昨晚的宴会上，乘着酒劲，用武士刀砍下了一名歌姬的小臂，据说是因为她们演唱的能剧中有影射鞑靼人入侵的内容，在日本，这属于大不敬。

尽管很讨厌这群猴子，科伦却不得不继续留在出岛。

因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现在的使命，便是援助并拯救这群愚昧无知的猴子，帮他们抵御西边大陆上的愈发猖獗的鞑靼人齐人。

科伦昨晚和长崎奉行宴会的主题之一，就是讨论对鞑靼人的军事行动。

据英国人所知，这个堪称雄伟的军事计划，最初是由幕府将军提出的，需要征调二十万猴子武士，分为三路，从朝鲜、辽东山东、宁波向鞑靼人大陆发起进攻·····

马场利重作为幕府将军近臣，负责解决大军后勤运输，以及与东印度公司的军事合作。

一个魁梧强壮的欧洲人站在阳光下，科伦透过手指缝隙，发现来人是布朗将军。

“科伦先生这么早叫我来这里，是要一起喝酒吗？”

“不喝了，昨晚让舞女灌了十磅朗姆酒，到明年圣诞节，我都不需要再喝酒了。”

约翰维克布朗盯着通红的酒糟鼻，权当十盎司是句玩笑话。

科伦指向出岛一墙之隔的长街长崎主街道，两头健壮的雄鹿正匆匆走过。

“我想和将军阁下聊聊这个。”

布朗将军望向雄鹿，笑道：

“鹿腿很肥美，适合做圣诞晚餐。”

科伦摇头：

“看到这两头鹿，我想起一句中国谚语，秦国的小鹿迷失了，全世界的野心家，都在寻找它。”

四国联合干涉行动失败后，约克布朗率残余舰队，从长崎撤回马尼拉。

一待就是十五年，一直未能返回伦敦。

直到前年，su郑森从大陆败退，投奔幕府。

意识到远东局势将发生剧变，布朗便立即组织雇佣军，返回长崎。

结果和英国军官料想的一样，还没回到日本，就听见各种传言，听说鞑靼人的军队齐军，已经占领福建全部，正在屠戮漳州。

“这是一句很有意思的谚语，不过和我们今日的议论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科伦耐心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