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芳亦哭,忽的又听赵匡胤道:“想当年义气投军,到后来黄袍加身,俺始终想着从一而终。如今虽贵为国君,可发妻早去,爱卿又去,俺人到中年,又险早……呜呜,四哥儿,你去会同王继恩,咱办个家宴,今夜爹当痛饮一场才罢休。”
赵德芳倒也没想别的,随口道:“叫王公公去办就好,我这就让人去请二哥,三个姐姐要要请到才行。”但又不忿道,“也不知整日算甚么,这么大的事情,竟一个也不过来,哪有这么当儿子女子的。”
赵匡胤放下手,不从手缝里看着幼子了。
他笃定赵德芳是真心要请赵德昭兄妹四个人,这倒令他心里欣慰了十分。
发妻与他才是真的夫妻情深,十数年日子,又留下四个儿女,要说他不偏心赵德昭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知道,赵德昭不能有天然的合法性,若扶持他那就是与天下文臣作对,与文人作对,与千百年的“嫡庶有别”规矩作对,他唯有培养赵德芳,可心里对赵德昭还是十分愧疚的。
眼下看到赵德芳虽与二哥儿争吵,可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个哥哥,他这个当爹的心里便觉快慰。
这孩子厚道,与他本性最相符。
于是,赵匡胤顾谓宋延渥:“德芳最肖朕,与他娘亲一样的,朕最喜欢这个孩子了!”
宋延渥会意,擦着眼泪说:“四皇子着实还小。”
而后才说道:“官家为四皇子计,也该当保重龙体,不让那些人气坏了。”
赵匡胤遂问道:“四哥儿先莫忙,我看你如今成长了许多,有一事要考较你,你要想好了再说!”
赵德芳当即明白他们要问什么事,今日大朝之间恐怕又因为征伐后蜀的三个将军贪墨军饷坑杀降卒有关。
赵匡胤果然问此事:“王全斌王仁赡崔彦进三人,那也是四哥儿熟悉的,他们还为你们兄弟二人送回来些许耍货子过,你如今……可还要为他们求情?”
宋延渥定定地目视着赵德芳,这可是真考较。
因为赵德芳无论如何回答,他都恐怕要被他至尊的爹责备。
赵德芳想了一想,点头确定地道:“德芳依旧要为三位将军求情。”
赵匡胤稍稍有一些失望,宋延渥也微微摇下头。
不该!
“只不过,以儿子之见,三位将军罪不可恕,然爹爹可法外开恩。”赵德芳竖起手指来,缓缓道,“其一者,三人诚有罪。贪墨军饷,乃是打击我正义之师军心,罪当杀;坑杀降卒,乃是激起后蜀军民愤慨,既不利四海团结在以爹爹为中心的大宋朝廷周围,开辟远迈汉唐的新时代,又不利于南唐、北汉、契丹,乃至于西北党项部族归心我朝。如今之天下正是英雄奋勇一统四海八荒、结束唐末至今豪强割据之乱世的最好时机,此时当集权。然,文人者,之乎者也之流也,如今王全斌等人肆意妄为,给了这些人插手军政之机,必然要与武将群体陷入争权夺利之内讧,此可谓为文人延误战机提供了不可假手他人的军权旁落的最好时机,因此罪当诛。”
赵匡胤惊喜不已,脱口道:“可是那……那人教你的?”
“不是,他不愿意说那些,也无力说那些,儿子只听得只字片语,得知如今天下大局,因此自己琢磨的。”赵德芳起身,取一杯冷水,蘸着在地上画出并不规则的地图,指着川蜀地说道,“秦得川蜀而并吞六国,汉得汉中而蓄养实力,唐玄宗避难剑门,由此可见此地对我们的重要程度。蜀地不可废,蜀人不可欺,善待之,则为我强大后援,以天府之国物资,足以助我一天下统四海,如此看来,王全斌三人该杀,且应当速杀之。”
宋延渥闭嘴不言,再三看着赵德芳心中震撼之至。
那人?
那是什么人?!
四皇子……
长大啦!
赵匡胤沉吟片刻,眼中一片雪亮。
他再问:“那又为什么要为他们求情呢?可是我儿顾念旧情?”
“有,但不全。”赵德芳坦然承认,“王全斌,乃爹爹旧部,素来忠心耿耿,这些年,许多人已经是早已忘记了我娘亲待他们的恩情,眼睛里只看到下一位皇后会否诞生皇子,唯有王全斌等人,每征战,必为我们兄妹二人带回来小玩意儿,公事为公事,私谊归私谊,我兄妹落难之际,他们能奋不顾身照顾有加,如今他们有难了,我怎能忍心落井下石呢?”
但他立即又说道:“此两者外德芳还有见解,爹爹与外公定要斧正。”
赵匡胤本不是很在意,能说到这些理由,尤其是前者已经足以令他开心至极了。
“四哥儿你说,说错了也无妨的。”赵匡胤贴贴小女儿的小脸儿,夸赞道,“嘟嘟呀,二哥哥的话你可听懂了?”
小曦曦摇头:“人家好笨哦,不明白。”
“小嘟嘟才是最聪明的,谁都比不上。”赵匡胤笑道,“爹爹也比不上那种。”再示意,“你细说。”
“是,以我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