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和刘巴几乎天天见面,倒也习惯了刘巴的傲气,并不介意,示意刘巴坐下说。
刘巴的想法也很简单。
天子巡边,湟中道的复通已成定局,河西道的复道也是迟早的事。河东的桑田虽然多,但荒废了好几年,大部分桑树都已经不能用了。现在抓紧时间重新种桑,明年就能赶得上春蚕,秋天就有收获。
能不能抢在夏天之前完成,就多一年的收成,还能抢占商机。
为了这些,多付一些报酬也是值的。那些钱给了百姓,大部分还在河东消费,流出去的可能性极低。相反,如果商机被关东人抢走了,却再也不可能回流到朝廷来,形同资敌。
有一个问题是荀彧必须面对的。即使经过多年战乱,关东的人口损失很大,依然是关西的数倍,能够从事工商的人口更是关西的几十倍。
毕竟吃饭是第一位的,有了足够的粮食才能养得起工匠、商人。
在如此悬殊的人口基数下,公平竞争的话,关西绝不是关东的对手。如果能将关东百姓吸引到关西来,对百姓好一点也是值得的。
对绝大多数百姓来说,他们并不在乎是刘氏江山还是袁氏江山,他们只在乎谁能让他们活得更好。
如何证明大汉天命不绝?让朝廷治下的百姓活得更好。
荀彧手指轻叩案几,沉吟不语。
刘巴的想法很大胆,也有道理。但这不是河东一郡能解决的问题,需要朝廷治下的州郡同时推行才可以。否则不仅关东的百姓会流向河东,朝廷治下的其他州郡百姓也会流向河东,势必引起其他人的不满,甚至可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刘巴很不以为然。天子与你有王道之约,就要是让你放手施为。你瞻前顾后的考虑那么多,岂不让天子失望?你不事先做出成绩来,天子怎么在其他州郡推行?
荀彧不理刘巴,转身说起了赵温、张喜。
刘巴胆子太大,甚至有些肆无忌惮。作为安邑令,刘巴可以这么干。可是作为天子托以重任的河东尹,他荀彧不能不考虑周全。
听完了荀彧迎接赵温、张喜的经过,刘巴哼了一声:“司空太守旧了,还不如周忠。依我看,也该让他去山东转一圈才行。”
荀彧心中微动。“子初,你说益州如今会是什么反应?”
刘巴笑笑。“益州是什么反应,看看司徒的反应就知道了。我估计啊,司徒心情这么好,很可能是在筹备益州重归朝廷的事。只不过益州人坐井观天,未必能理解如今的形势,说不定还想苟安几年。”
“如果请天子下诏,派司空安抚荆州、益州呢?”
刘巴想了想。“就算不成,也能清静几天。”
两人相视而笑。
——
武威,姑臧。
段颎墓前,众人肃立,神情庄重。
刘协双手拢在袖中,看着修葺一新的段颎墓,看着新刻的碑铭,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一篇祭文,一块碑,就将半数凉州人牢牢的绑在了朝廷的战车上。
段氏族人感激莫名,就连远在上党的前将军段煨都派人赶了回来,参与这次盛会,见证武威段氏的高光时刻。
贾诩虽然不是段颎的外甥,却做到了段颎外甥做不到的事,俨然已经成了凉州士子的代表,风头盖过了韩遂。看看他身后那两百名从军中简拔出的凉州士子就知道,改变正在悄悄的发生。
刘协微微欠身,向段颎的在天之灵拜了一拜。
“段公,是朝廷负公,公不负朝廷。”
一旁的贾诩听得清楚,潸然泪下。
身为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能说出这样的话,诚意天地可鉴。
那些曾随段颎征战四方的汉羌首领听得清楚,也不禁心生感慨。谁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看到这样的场面。
天子承认了段颎的功劳,也就承认了他们的功劳。虽然他们不像段颎那样不负朝廷,参与了叛乱,但有了这句话,就算天子要惩罚他们的罪过,他们的心理也平衡了。
赏功罚过,天经地义。
大功微赏,小过重罚,才是凉州人长期以来愤愤不平的原因所在。
但那不是天子的错,而是关东人的错。是他们刻意针对关西人,针对凉州人,压制凉州人在朝廷上的声音。如今他们连天子也要反对,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协转身,和段颎的儿子段权聊了几句,得知他如今还是白身,没有官职,便赐了一个光禄大夫。光禄大夫掌参赞顾问,没什么具体的事务,可以当作荣誉官职。
刘协又对贾诩说,可以从段氏子弟中挑选三五人为学员,将来从军,继承段公事业。
贾诩躬身领命,段权感激不尽,率族人再次拜谢。
礼成,众人退下,刘协在贾诩、段权的陪同下,登上了一旁的山坡,举目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