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站在路边,看着马车缓缓停下,抖了抖半旧的大氅,走到马车前。
马云禄打开车门,露了伏寿疲惫的小脸。伏寿托着腮,看着前面出神,竟没发现刘协站在车门外。马云禄见状,伸手轻叩车壁,提醒道:“殿下,陛下在此。”
“哦。”伏寿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转头一看,见是刘协,顿时惊得两眼圆睁。紧跟着,一丝笑意从眼角绽放。她长身而起,却忘了自己是在车上,眼看着头就要碰上车顶。马云禄和刘协同时伸手,将手垫在了伏寿头顶处,叠在一起。
马云禄像是被烫了手似的,猛的收回手,躬身行礼。
“臣失礼,请陛下恕罪。”
刘协一手垫着伏寿的头顶,一手牵着伏寿的手,引她下车,淡淡地说道:“你关心皇后,发乎自然,何罪之有?”
看到马云禄的神色,伏寿也有些惶恐,躬身请罪。
刘协笑笑。“长路漫漫,天寒地冻,皇后一路辛苦,想是累了。且随朕回营,吃一顿热腾腾的羊肉火锅,就没事了。”
“唯。”伏寿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点头答应。
“你们也来吧,叫上赵常侍。”刘协对马云禄说道。
马云禄有些神不守舍,恍惚了一下,才说道:“陛下,这……怕是不合礼仪。”
“三代不同礼。”刘协说道:“直说吧,朕手头不宽裕,舍不得多宰几头羊,凑在一起吃,能省一点是一点。”
马云禄的脸颊抽搐了两下,想笑又没敢笑,咬着嘴唇应了,转身去找赵云。
荀恽、伏雅就在身边,倒不用刻意招呼。他拱着手,看着天子牵着皇后的手缓步上前,轻声细语的问些途中的情况,不由得暗自叹息。
天子亲自出迎,摆明了是要告诉所有人,即使妹妹文倩为他生了皇子,皇后的地位依然不可动摇。只有皇后是正妻,其他人都不能和皇后平起平坐。
某种程度上,这是好事,也是父亲荀彧希望的结果。
但亲眼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平衡。琅琊伏氏有什么呢?最大的用处可就是无用吧。天子是雄主,不愿意外戚势大,百无一用的琅琊伏氏就是最理想的外戚。
曹昂走了过来,和荀恽拱手致意,并肩而行。
荀恽打量着曹昂,颇为惊讶。一年不见,曹昂高了一大截,面皮微黑,脸颊泛红,身体强壮,和他父亲曹操竟无一丝相似之处,活脱脱一个西北汉子。
“子修,你怎么……这么高?”
“我也不知道。”曹昂轻声说道:“可能正如天子所说,有肉和奶吧。”
荀恽摇摇头,欲言又止。
——
一路走回御营,刘协领着伏寿进了安排好的帐篷。皇后独领一帐,帐篷很大,几乎和御帐一般,里面摆着行军榻,全新的被褥,上面铺着雪白的巨大熊皮。
伏寿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惊呼。“天啦,竟有如此之大的白熊?”
“这张熊皮据说来自极北之地。”刘协有些得意地说道:“是草原上的部落刚进贡来的,很可能是大汉唯一的一张。”
“那……妾怎么敢用?”伏寿又惊又喜。
“敢用,敢用。”刘协笑着拍拍伏寿的小手。“就是要注意多喝茶,这东西火性大,容易上火。你洗漱一下,待会儿有人来见拜见。”
伏寿喜滋滋的应了,叫侍女进来服侍。
帐中生着火塘,还算暖和,伏寿换掉层层叠叠的冬衣,重新梳洗。刘协就坐在一旁,打量着伏寿更衣。两年不见,伏寿长大了,曲线玲珑。这两年河东安定,皇后的饮食有了保证,她那延来的发育终于开始了,甚至有点报复性生长。
伏寿虽然背对着刘协,却能感觉到刘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羞怯,但更多的是骄傲,举手投足之间虽显生涩,却自有风韵。
画完妆,描好眉,伏寿含羞凑到刘协面前。“陛下,这眉……行么?”
刘协看了一眼,便笑了。
伏寿画的妆有明显的中原风格,华丽得甚至有些怪异,尤其是眉毛,修得短而粗,也就是所谓的广眉。广眉并不适合少女,是妇人所用眉样。伏寿虽然也是妇人,毕竟年方十六,广眉并不好看。
“你一路走来,没见过女营骑士们的眉样?”刘协说着,卷起袖子,从侍女手中接过眉笔,又示意伏寿坐好,先小心的拭净描好的广眉,然后为她画上细长的蛾眉。
他的动作很熟悉,一挥而就。
伏寿对着铜镜,一边打量着自己的眉毛,一边笑道:“妾何德何能,竟得陛下画眉?”
“张敞做得,朕有何做不得。”刘协放下眉笔。“你若喜欢,以后天天为你画眉。”
“不敢。”伏寿躬身说道:“陛下心系天下,当为国事为重,岂能以闺房画眉为务。陛下对妾的宠爱,妾铭记在心,不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