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半夜,麋竺终于见到了王朗。
流浪数年后,王朗很憔悴,瘦得皮包骨头,但精神却有些亢奋,充满血丝的眼中精光逼人。
“子仲,知道我为何最后见你吗?”王朗的声音沙哑。
“我等一会儿也不碍事。”麋竺含笑拱手。“景兴在外多年,未有音讯,今日又见了那么多亲朋故旧,想必累了。我本不该打扰,只是形势危急,需要景兴振臂一呼,不得不如此。还请景兴见谅。”
王朗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刘使君有何打算?是战是降?”
“能战则战。”
王朗微微皱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含糊其辞,首鼠两端?”
麋竺苦笑。“景兴误会刘使君了。刘使君并非不欲战,而是力有不逮。他虽牧徐州,却兵不过两万,将不过数人,如何是袁绍的对手?至于下邳陈氏父子,我不说,你也知道他们的选择,刘使君就算想用他们,也不敢用……”
王朗抬起手。“我知道下邳陈氏与袁绍关系匪浅,但我不觉得他们这时还敢与袁绍呼应。”
麋竺愣住了。“怎么说?”
“子仲,你觉得袁绍能代汉吗?”
麋竺看着王朗,闭口不言。他不知道王朗是什么意思,生怕说拧了。
“你知道我为何会在此时返乡?”
“想来是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不,是孙策知天下兴替,不敢再为难我了。”王朗冷笑一声。“连孙策那样的武夫都知道大势所趋,陈氏父子能不知道正朔所在?陈登未必愿与袁绍正面为敌,却也不至于呼应袁绍,夹击刘使君。”
麋竺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再者,刘使君游移不定,也与他自己态度不明有关。”王朗毫不客气的说道:“尔等既然奉陶使君遗命,迎刘使君主徐州,为何不劝他进贡赋?徐州还是大汉的徐州吗?”
麋竺神情尴尬。
陶谦在任的时候,王朗曾治中从事,赵昱任别驾,都劝陶谦效忠朝廷,贡赋不绝。后来王朗出任会稽太守,赵昱出任广陵太守,他们辅佐刘备,却背离了王朗、赵昱在任时的决定,不再向朝廷贡赋。
这是刘备的责任,但他身为从事,未尽辅佐之责,同样脱离不了干系。
“大丈夫立世,当善恶分明,不可苟且。”王朗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扬起手。“你回去对刘使君说,若他能以身赴难,我王朗愿意陪他走一遭。若他心存犹豫,还想着以战求和,割徐州以自立,恕我王朗不能奉陪。”
他顿了顿,又道:“王朗虽是俗男子,却蒙恩师教诲,略通圣人经义,不敢有负师门,为不忠不孝之人。纵使所有的徐州人都奉迎袁绍,我也不愿苟同。”
麋竺明白了王朗的意思,躬身再拜,起身告辞。
等麋竺出了门,王朗的夫人杨氏从后面走了出来。
“夫君决定了?”
“决定了。”王朗低下头,咳嗽了两声。“你收拾一下。明天我可能会与刘备相见。若他不肯与袁绍决裂,我们就离开徐州,去河东,去行在。”
杨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夫君,我早就收拾好了。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你的脸色很不好,若是累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放心吧,我只是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王朗眼中露出一丝向往。“圣天子在西,也许再过几年,就能天下太平了。”
——
麋竺匆匆赶到州牧府,与正在苦等的刘备相见,转达了王朗的意见。
刘备很诧异。“王朗的老师是谁?”
麋竺苦笑。“我一开始也不清楚,后来在路上突然想起来,他的老师好像是故太尉杨赐。”
刘备吃了一惊。“弘农杨氏的杨赐杨伯献?”
“正是,他的妻子就姓杨,可能也出自弘农杨氏。”
刘备恍然大悟,心情变得极为复杂。既有羡慕,也有后悔,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有弘农杨氏这样的师门,王朗当然可以义正辞严,慷慨激昂。就算袁绍抓住他,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说不定还要以礼相待。万一袁绍占了徐州,王朗也可以去朝廷,不失为二千石。
可是他刘备没了徐州,谁还把他当回事?
当初黄巾起事,他大小十余战,几乎战死在沙场上,才积累了一点军功,做了安喜尉。转眼间,就被朝廷一道诏书罢免了。这些年来,他东奔西走,好容易才有了徐州,其中的艰辛又岂是王朗那样的人可以体会的。
“使君?”见一向有城府的刘备变了脸色,麋竺心中不安,连忙轻声提醒。
“嗯?”刘备回过神来,挤出一丝笑意。“还有什么事?”
“明天……我该如何回复王景兴?”
刘备眨眨眼睛。“子仲,刚刚子叔对我说,你愿倾家相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