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忠愣了一下,气极而笑。
“我做不到你这般从容。”他语带讥讽的说道。与杨彪相识多年,他们之间的交情早就跨越了官职的高低,完全可以直言无忌。
“你是心有挂碍,所以从容不得。”杨彪伸出手指,点了点周忠的心口。“我大胆猜一猜,你这么急躁,不会是因为度田吧?怎么,担心家里那几顷良田?”
周忠一时语噎,有点被人说破心思的尴尬。
“你杨氏没有这样的挂碍?”
“一点没有也不现实,但和你们庐江周氏相比,不值一提。”杨彪命人上了酒食,与周忠共饮。“当然,你也不要紧张,比你庐江周氏更富的大有人在。”
周忠笑了一声,举起酒杯,和杨彪对饮了一杯。
杨彪这句话提醒了他。庐江周氏虽说有不少土地,远远超过朝廷的标准,但与那些真正豪强相比,庐江周氏真没什么可说的。
别的不说,与周瑜交好的鲁肃就比庐江周氏土地更多,而鲁肃任侍中,正是天子亲近。
他对天子有信心,就与鲁肃得到天子信任有一定的关系。
结合这几年的经历,他相信天子是一个信念坚定的人,却不是一个鲁莽躁进的人。度田虽难,天子却一定能处理好各方面的利益。
虽然他不知道天子将如何解决。
“朝中争得也利害?”
杨彪点点头。“每次朝会真会有人说,各种理由都有,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天子怎么说?”
“天子只是听,一直没有给出明确意见。看样子,是想看看各地试行的结果再说。”
周忠长出一口气。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個问题。“关东、关西有何区别?”
杨彪沉默了片刻。“关东是不是吵得很凶?甚至有人企图以武力反对度田?”
周忠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承认。“的确如此。”
“过了函谷关以后,还有吗?”
周忠心头一动,忽然反应过来。其实没过函谷关,他就感觉到舆情的变化,抱怨度田的人还有,但是因度田而生民变的消息却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
周忠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意识到一个问题。
没有民变的地方,几乎都有驻军,而且是大规模的驻军。
比如洛阳。
洛阳之所以没有因度田而生民变,除了洛阳周边户口剧减,有大量空闲的土地之外,韩遂有数万大军驻扎在洛阳也不可忽视。
河南、弘农,一直到关中,都是朝廷驻军。一旦发生民变,当地将领会迅速出兵平叛。
“南阳的情况如何?”周忠迅速问了一个问题。
杨彪笑了。
周忠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南阳反对度田的声音很大,张济、丁冲也弹压不住。天子正在调研,最近从南阳返回的人,通常都会有专门的问询,有些还被带到天子面前,由天子亲自问询,了解南阳的情况。”
“从南阳回来的人多吗?”
“多,不仅有关中逃难去南阳的人,还有原本就是南阳的人。他们听说关中度田,耕者有其食,织者有其衣,主动要求迁到关中来。”
杨彪呷了一口酒,又道:“还有一些经商的,也想迁到关中来,但是朝廷限制得比较严,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
“朝廷……限制想迁往关中的人?”周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经过董卓、李傕等人为祸,关中户口十不存一,即使从凉州迁了几万户来,依然是杯水车薪。
即使加上羌人,凉州的总共口也不过三十万,愿意抛弃家业,背井离乡的都是一些穷得没有立足之地的人。随着凉州的安定,西域商路的复通,当地就能活得不错,又何必迁到关中来。
在这种情况下,关中不应该是对想迁来的人热烈欢迎么?
“想不通吧?”杨彪微微一笑。“我也想不通,但天子说大水猛灌,不如滴水穿石,我觉得有些道理,不妨多看一段时间再说。”
周忠点了点头。
天子不急于求成,这当然是好事。
“我如何才能见到天子?”
“你要是急,可去出城去,不在太学,就在讲武堂。讲武堂建在阿房宫旧址,很容易找得到。要是不急,不妨休息两天,后天就是朝会,天子应该会回宫。”
周忠想了想。“我还是出城吧,虽说不差这一天两天,但我已经耽搁太久了,早点汇报也是好的。”
杨彪表示赞同。
周忠随即又问起了张喜的身后事。
杨彪沉吟了片刻,对周忠说,张喜最后死在袁绍的大营里,究竟怎么死的,又没人能够作证。这一点搞不清楚,他的传记没法写。传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