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杨彪的担忧,袁夫人有些不以为然。
她提了一个建议,只增卿,不增公。
卿是双重负责制,既要向天子直接汇报,又受三公节制。具体的说,公偏向于与天子坐而论道,卿则负责处理更具体的事务。
所以公一直是三公——虽然名称、职能一直在变动,卿名义上是九卿,实际上早就超出了九人之数。
既然事务多,那就再增加几个卿就是了。
三公就不用动了,否则的确有可能被天子各個击破。
当今天子遭受丧乱之后,愿意放弃一部分权力,与三公坐而论道。后世君主未必有这样的见识,见三公权重,难免会再起夺权之心。公太多,天子各个击破的机会就越多。
杨彪摇摇头,觉得袁夫人把事情想简单了。
袁夫人虽然住在司徒府中,但她没有接触实际政务的机会,自然也就体会不到所谓三公坐而论道的背后同样逃不开大量的具体事务。
就算由卿来负责具体事务,他们交上来的报告,你要看吧?交上来的账本,你要核对吧?相互之间的纠结,你要理清楚吧?
就这些事,就已经让人头疼了,何况还有冷眼旁观的天子。
天子是大度,愿意控制内朝的扩张,将朝政大权移交给外朝,但他对三公的要求也更高了。坐而论道?哪有这么轻松的好事。
真像周勃一样一问三不知,你再看看天子会是什么脸色。
“我听德祖说过,天子曾说,上古之政再好,也只适合小国寡民。如今六合一统,天下户口逾千万,那种方式就不再适应了,必须有所改变。所以说,复古必败,圣人当因时制礼。当时我还觉得天子少年轻狂,现在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有识之见。”
杨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得遇如此少年英主,既是大臣之幸,也是大臣不幸。要想做一个合格的大臣,实在太难了。”
袁夫人转了转眼珠。“你都觉得难,其他人岂不是更难?可是我看太尉、司空都很轻松啊,一点也看不出难。”
杨彪点点头。“贾文和不觉得难,是因为他根本不想与天子争兵权。周嘉谋不觉得难,是因为司空的职能刚刚开始转换,监察的任务还没有那么重,他……”
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任务没那么重,他就是还当十年前,三公悠闲无事。张喜殷鉴在前,他却视而不见。”
杨彪苦笑。
他的观点和袁夫人相似,所以才忧心忡忡。
老臣们的反应大多迟钝,却意识不到自己的迟钝,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天子不着急,或许是知道他们这些老臣习气太重,难以改变,着急也没用,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
比如诸葛亮,比如他的儿子杨修。
就连荀彧、刘巴这一辈人,可能都不在天子期望之列。
他想要的王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王道?
——
袁术在行在待了几天,很快就没了新鲜感,反倒感觉不便。
行在每天都操练,一大早就鼓角齐鸣,他想睡个懒觉都都不行。他起来也无事可做,黄猗、袁权等人都有自己的事,他一个人待在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闲得要生蛆。
熬了两天后,正当他考虑是不是主动请辞去洛阳的时候,黄猗来说,他要去一趟刘备军中,查看他们攻城的准备情况,问袁术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袁术一听就连连摇头。
他的确想出去散散心,却不想见刘备。他从来没正眼看过刘备,如今刘备成了宗室,将来还要裂土封王,他却沦落至此,哪有脸去见刘备。
黄猗却说,你不想见刘备,还不想见陈登?
一听到陈登的名字,袁术来了精神。
他初到淮南的时候,曾想邀陈登的父亲陈珪入幕,为此还绑架了陈登的弟弟,结果陈珪就是不肯,两人反目成仇。
陈登如今在刘备麾下效力,实属无奈,而且颇不得志的事,他也听说了。有机会看看陈登,奚落他两句,倒也不错。
于是,袁术答应了,托袁衡向天子请诏。
听说袁术在营中闲得无聊,天子很爽快的答应了。
袁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着黄猗出了营,直奔魏县而去。
随行的还有一些讲武堂的学生、技师。学生是跟着学长黄猗去见习,技师则是去查看刘备的攻城器械,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看到这群年轻人,袁术莫名的兴奋,主动和他们聊天。
得知袁术的身份,这些学生原本有些紧张。可是看袁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一点也不像四世三公的家主,反倒像是随处可见的游侠儿,他们便轻松了很多。
他们聊了很多,不自觉的就聊到了刘备。
与袁术不同,这些讲武堂的学生对刘备很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