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刘协再次起程,赶往南阳。
荀彧、袁术送驾至梁县,君臣挥手告别。
袁术如释重负,再也不想和荀彧同行,带着一些亲卫,到附近的山里打猎去了。虽然他在天子面前表现得很从容,其实紧张得很,现在急需放松一下。
荀彧却轻松不起来。
上了车之后,他看着外面的风景,一声不吭。
唐夫人随驾前往南阳,荀彧的妻子唐氏也跟着来送行。见荀彧这般模样,不免有些心疼。为了能让天子满意,荀彧这些天可谓是身心疲惫。
“天子走了,你可以轻松些了。”
荀彧转头看看妻子,想了一会儿。“天子说,不忍见弘农王绝嗣,有意过继一个皇子,继承弘农王血脉。”
唐氏一惊,眼神随即变得复杂了起来。
虽然她不怎么关心朝政,却也知道天子这个提议大有文章。
“难道是皇长子?”
荀彧摇摇头。“大宗入继小宗,本就没有先例,更何况是皇长子。我估计,应该是其他的皇子。”
唐氏“哦”了一声,心情轻松了些。“虽说不合规矩,天子一片心意却是难得。阿瑛孤独一人,也是可怜。若能有個孩子,未尝不是好事。”
“话虽如此,但是……”荀彧口中苦涩,没有继续说下去。
妻子想得太简单,这件事岂是唐夫人一个人的事,这是关系到整个荀家的事。
无功不受禄。他们能得到天子信任,是荀文倩入宫换来的。如今天子欲以荀文倩子继弘农王之后,又岂能对荀氏没有要求?
荀氏还能做什么呢?
长子荀恽远在万里之外,荀攸身在苦寒北疆,都已经有几年没回中原了。他任河东尹数年,也算是尽心,却不能让天子满意。荀悦赴行在,与天子论道,却与天子话不投机。
不是荀氏不尽力,实在是跟不上天子的步伐啊。
荀彧感到深深的无力。
——
同一时刻,荀悦坐在泰山之巅,被阵阵山风吹得遍体生寒。
云海在脚下翻腾,变化出千奇百怪的模样。
他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从小苦读的圣人经典都化作云烟。
可是迷茫之中,他又似乎把握到了一些更为本质的东西,让他对圣人的心境有了些许了解。
——
一日后,刘协进入南阳境界。
早就收到诏书的南阳太守黄射赶来迎接,随行的还有南阳大小封君。
对天子的到来,这些封君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天子巡视天下这么久,一直没来南阳,某种程度上寓示着帝乡的没落。对比天子对冀州的格外关照,更让南阳人心慌。
另一方面,他们也清楚,天子虽然年少,却很强势。
手握十余万并凉精锐,想低调都难。
现在幽冀入手,天下精兵尽在掌握之中。推行度田,百姓归心,登高一呼,便能有精兵百万,声势比当年的黄巾还要强上几分。
谁还是他的对手?
南阳能成为帝乡,是因为南阳人支持光武皇帝一统天下,在军中有强大的影响力。如今大汉中兴,南阳人却一直作壁上观,还想保持荣耀,未免过于天真。
天子这次来,不是给南阳人面子,而是和南阳人摊牌的。
见面之后,天子的简朴先让封君们开了眼界。
天子出行,却没有豪华的车驾,连标志性的乘舆都没有。天子本人骑马,身边跟的也大多是身着武士服的骑士,就连文官、女官都不例外。
车辆有一些,但显然不是载人的,而是装物品的。
但天子的简朴并不等于寒酸,相反,他带着凛冽的寒气。
他本人,以及身边的骑士、郎官都有着常人难及的剽悍,哪怕是女骑,也挎弓带剑,一副随时可以上阵杀敌的模样。
所有这些,都让人心惊肉跳。
刘协下马,与官员、封君们见面,听他们自报家门。
来南阳之前,他就做了功课,知道每一家的情况。
总体来说,南阳封君都是昨日黄花,依仗着祖辈的余荫,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没有几个真正的人才。如果说创业的先辈是猛虎雄鹰,这些人只是养废了的豚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掌握着大量土地的他们面对同样是豚犬的袁术时,还是可以呲牙咧嘴,露出獠牙。一旦遇到更凶狠的虎狼如孙坚,他们就吃瘪了。
如今站在天子面前,他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刘协态度很和蔼,还和他们开了几句玩笑,对其中几个衣着光鲜的人说,听说你们田连阡陌,妻妾成群,我都有些眼红啊。当时被董卓所迫,播迁西京,有了上顿没下顿,我多么希望有人能送我一点粮食啊。
话音未落,封君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