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过?”刘协的嘴角挑起一抹淡淡地笑意。
对付这些儒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说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点实际的,一问一个准。
秦宓尴尬地摸摸鼻子。“没想过。”
“那你应该更没想过,天有多高这个问题本身可能就是一個不成立的问题。”
秦宓一愣,抬起头打量着刘协,思索半晌,才说道:“陛下,即使如张平子所说,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也是可以测出天地之间的距离的。”
刘协嘴角笑意更浓。
看来秦宓这几个月在南阳没闲着,还是花了点心思的。
至少对张衡的学说有一定的了解,对浑天说也进行了一定的研究。只不过他还处在学习的阶段,并没有提出质疑。
“张平子的说法有其可取之处,却也未必就是最后的结论。在进行必要的验证之前,一切都是假说。就比如说日月五重附现于天球之上,显然就有问题,不如宣夜说更合理。”
秦宓半天没说话。
他对宣夜说也略有所知。南阳学风浓郁,常有聚会、议论,盖天说、浑天说、宣夜说都是讨论的对象,各有优劣。
南阳是张衡的故乡,很多人都对张衡推崇备至,所以浑天说的支持者更多。
但刘协提到的这个问题,的确是宣夜说更合理。
日月星辰飘浮在天地之间,显然比附丽于同一个天球上更能解释诸多现象。
只是这么一来,想测天高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有定位的目标了,测出来的只可能是日月星辰距离大地的距离,而不是天球距离大地的距离。
秦宓越想,越觉得有趣,同时心生惭愧。
天子日理万机,能用在学问上的时间有限。他闲来无事,有的是时间,自问对诸般学问也下了不少功夫。可是在天子面前,他立刻现出了原形,浅薄之极。
他引以为傲的熟读深思不值一提,连最简单的问题都没想明白。
“陛下,臣惭愧。”秦宓一声轻叹。“以前读的书都白读了。”
“那倒不至于。”刘协笑了,扬扬手。“只是还不够罢了。”
秦宓点点头,欲言又止。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看似没什么主题,但说得很坦诚。
刘协并不全盘否定儒学,他只是觉得仅有儒学是不够的,还需要木学,需要医学,以及一些其他的学问。这也是他正在做的事,或者说,是他做的所有事的出发点。
刘协用董仲舒做例子。
当初董仲舒改造儒学,将诸子的学问加入其中,极大扩充了儒学的范畴。虽说现在看来,他的做法有利有弊,但是对当时而言,综合百家,显然对统一思想,减少内耗是有帮助的。
如今三百多年过去了,当年留下的积弊渐渐显现,理应对儒学进行一次重铸,去芜存精,并进行必要的补充。
这些都需要更多的有识之士参与。
在他看来,秦宓就是这样的人。
“子勑,努力。”刘协语重心长的说道。
秦宓激动不已,躬身施礼。“臣虽愚钝,敢不从命。”
“带着朕的期望回去。”刘协伸手拍拍秦宓的肩膀。“告诉你的乡党,让他们不要被眼前的一己之利蒙住眼睛,逼着朝廷大开杀戒。”
他停顿了片刻,幽幽地说道:“朕不是圣人,也有脾气的。”
秦宓吓了一跳,再次施礼。“唯。”
——
秦宓走了,远处的伏寿放慢了脚步,等刘协赶上去。
“陛下和他说了些什么?”伏寿看着秦宓的背影,轻声问道。
刘协有些意外。“你既然关心,刚才为什么不留下来听听?”
“臣妾留下,怕他不自在。”伏寿笑了笑。“这秦宓最近在南阳颇有些名声,据说口才极佳,颇有当年苏秦、张仪的风采。但他并不以此为傲,反倒常常导人淳厚,不要学那策士之术。仔细想起来,也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呢。”
刘协点点头。“的确如此,他本是个聪明人,却一心想做个谨厚的君子,难免有些拧巴。将来若是改从实学,或许能有更大的成就。”
“正如祢衡?”
刘协不禁哑然失笑。
祢衡是个意外宝藏。他之前完全没想到祢衡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司徒长史,处理起政务来,让杨彪这样的老臣都赞不绝口。
他与祢衡见过面,但祢衡如何成为现在这个模样,他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祢衡去过一趟汉阳,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焕然一新。
他希望这样的年轻人越多越好。
人才是最宝贵的资源,连贼都知道的道理,他没道理不懂。
他一个人能做的事有限,可若是将更多的年轻人发动起来,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