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荀恽收到了一件从南阳送来的礼物。
一只能让人看得很远、很清晰的金属圆筒,正式名称是望远镜,但轲比能等人更愿意称之为千里眼。
他们相信,只要天气够好,站得够高,这只圆筒能让他们像雄鹰一样,看到千里之外的大山。
是否真能看到千里之外,没人试过,但望远镜能让他们在草原上占据先机,抢先发现对手,却是不争的事实。
轲比能征战多年,又和汉人接触得多,对汉人军械一向垂涎,一眼就看出了望远镜在军事上的用途。他很想拥有一件,但天子只赐了一件,而且指明是给荀恽的,他也不敢开口讨要。
借着今天守岁,大家都喝了不少酒的机会,他顺口一提。
荀恽心中明镜也似,笑着点点头。
“是的,千里眼本是为观天所制,料敌只是附带的作用。”
“哦……”轲比能咂了咂嘴,还是有些不甘心。“既然是观天的利器,想必很贵吧?”
“一只千里眼比等重的黄金还要贵上三五十倍。贵重也就罢了,关键是稀少,天子耗尽少府内帑,第一批只制作了十来件,全赐给了边军大将。我虽不是大将,托大帅之福,也得到了一件。平时我用来观天,战时借给大帅观阵。”
轲比能咧嘴笑了,举起酒杯。“长史说笑了,我麾下不过万骑,哪能和汉军大将相提并论。这都是长史身份贵重,得天子欢心。长史,你念几句《天问》我听听,再帮我解一解,也让我做个文化人。”
“哈哈哈……”荀恽大笑。
一旁的鲜卑将领也笑了起来,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荀恽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子,开始吟诵《天问》。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荀恽平时与鲜卑人打成一片,穿鲜卑之服,说鲜卑之语,除了发型一直没变之外,几乎与鲜卑人无异。从轲比能到普通士卒,都将他当成了自己人。此刻听他用标准的汉家官话吟诵起《天问》,才猛然惊醒,意识到他是一个真正的汉人,不知不觉的仰望起来。
就连荀恽本人也有这种感觉,似乎每吟诵一個字,都能唤醒一份深藏在心里的骄傲。
沈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打着节拍,配合荀恽吟诵起来。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唐苏合也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有些茫然。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沈友、荀恽吟诵的正是她听过无数次,已经能背诵的《天问》,不由得拍起手掌,加入了吟诵。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她的发音也不如荀恽、沈友标准,听起来多少有些别扭,却自有一番趣味。
其他人虽然听不懂,见唐苏合也能跟着吟诵,兴致越发高昂,一起打起了节拍,将气氛推向高潮。
荀恽吟诵完,正准备讲解,唐苏合跳了起来,主动请缨,要为轲比能讲解。
轲比能心中欢喜,荀恽也乐得清闲,便由唐苏合去讲。
唐苏合多次听沈友讲解《天问》,只是对其中的深意兴趣不大,只当作故事来听。《天问》从她嘴里讲出来,少了几分高深,多了几分趣味,轲比能等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讨论之余,他们又不禁感慨。
鲜卑人也有类似的传说,只是因为没有文字,只能由祭司传唱,普通人有机会听,也有机会学一点,却没机会去深入了解。汉人则不同,他们有文字,有书本,每一个人都可以读书,都有机会去研究这些深奥的问题。
再加上他们庞大的户口,能爆发出的力量实在可怕。
千里眼这样的神器,只会出现在大汉,不会出现在草原上。
就算他们能以重金购买到一两件,也只是一两件而已,永远无法掌握制作方法。
与这样的对手为敌是不明智的,最明智的选择是加入他们。
听唐苏合讲完《天问》,轲比能又与荀恽商量起了西征的计划。
他们在里海北岸已经驻扎了大半年,一直在收集里海以西的情况,已经对那片大草原了解得比较透彻,恨不得立刻发起攻击。
汉家天子没有说错,日律推演也没说错,那是一片肥美的牧场,足以让他的部落安居乐业,休养生息。
只是荀恽反对他的计划,认为准备还不充足,应该再等等。
荀恽的理由是那片大草原上虽然只有一些蛮族,包括曾被汉人击败的匈奴人,便大草原南端的克里木岛上却有罗马人的据点。
罗马人的兵力有限,并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但罗马人控制了黑海,也就控制了通往罗马的商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