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与桓阶聊了几句,很是满意。
虽然历史已经改变,桓阶依然是这个时代的士人翘楚,见识高过同时代的人一筹。
比起他,太守韩玄不过是个庸材。
这样的人能官居二千石,足以证明之前的察举制已经病入膏肓,无法满足时代的需要。乱世不可能有所作为,治世也是尸位素餐,混日子而已。
回头问问司徒府,他是怎么能混到长沙太守这样的重要职位的。
刘协没有再和韩玄说一句话,反倒和桓阶聊得痛快,沿着屈原、贾谊的话题深入下去,畅谈他对士人的期望。
士是一個时代的精英。汉人质朴之气未脱,加之儒学浸染,还是有不少人推崇气节,以天下为己任的,与后世那种以精英自居,实则不过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刘协很珍惜这一点。
他觉得这才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动力源泉。
每到危难之际,总会有一批真正的士人站出来,抛弃个人私利,逆流而上,勇往直前。
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之所以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与杨彪、荀彧等人周旋,引导他们,刺激他们,甚至是逼迫他们,却又不肯撕破脸皮,大开杀戒,就是想保全这一分气节。
杀人很简单,但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曹操、司马昭都曾大开杀戒,但是结果如何?他们打断了士人的脊梁,也摧毁了士人的家国担当,将他们变成了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司马氏篡魏的时候,士人拱手旁观。
五胡乱华的时候,王谢在江南清谈。
如何矫正士人偏激的习气,又保留他们的家国情怀,众志成城,共筑美好未来,才是他汲汲以求的目标。
投鼠忌器,难免束手束脚,不够痛快。
但治大国如烹小鲜,本来就是一件精细活,任性不得。
刘协对桓阶这样的务实派非常看重,遇到合适的对象就不会放过。与桓阶谈了半天后,他当场下诏,擢桓阶为侍中。
侍中是亲信之臣,地位仅次于散骑,也是安置武艺不足,无法通过散骑选拔的人才首选职位。
刘协亲政以来,擢为侍中的人屈指可数,贾诩、杨修、丁冲、荀攸,无一不是人才。
桓阶显然是知道份量的,虽然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心中却涌起了波澜。
他沉吟片刻,躬身施礼。“陛下,方才骠骑将军说,太守御前告状,必有人蛊惑,并非虚言。蛊惑太守的并非别人,正是臣。”
刘协笑笑。“朕知道。”
桓阶诧异地看着刘协。“既然如此,陛下……”
“惟楚有材,晋实用之。楚以千里之国,也曾问鼎于周,却屡败于秦晋,是有材而不能用之必然结果。骠骑将军驻长沙,不能用你,方有军纪之瑕。朕既然来了长沙,与你谈得投机,岂能错过?”
他伸手指指屈原、贾谊的画像,又指指孙坚的画像。
“朕不想有楚怀王、孝文皇帝的遗憾,要像先帝用孙讨虏一样,知人善任,使天下士大夫皆有用武之地,使大汉的朝堂如星河灿烂,熠熠生辉。”
桓阶屏住了呼吸,热血上了头。
天子将他与屈原、贾谊相提并论,这实在是他承受不起的赞誉。即使是孙坚,那也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
孙坚可是凭着自己的能力,由一介商人之子封侯拜将的励志典范。
至少他本人对孙坚兼有敬重和羡慕的。
如果能像孙坚一样,得到天子信任,有用武之地,哪怕天子和先帝一样,他也认了。
更何况天子英明,胜过先帝百倍。
桓阶向后退了一步,双手举过头顶,深施一礼,语带哽咽。
“不肖臣阶,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一旁的众人见此情景,羡慕桓阶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桓阶是长沙士人中的魁首。他成为天子近臣,对整个长沙郡来说都是好事。
再者,桓阶当面承认是他怂恿韩玄告御状,天子却不介意,还提拔了桓阶,说明天子彻查此案绝非敷衍,长沙人这些年受的委屈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陛下圣明!”有人振臂高呼。
“万岁!”
“万岁!”
“……”
一时间,山呼万岁,群情激动。
张济尴尬地看看贾诩,也跟着举起了手臂。
等了一会儿,刘协双手轻按,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气氛已经渲染到位了,他可以发表他到长沙的第一次演讲了。
他到长沙来的初衷可不是为了翻张济的黑料,为长沙人申冤,而是要向长沙人展示朝廷的存在,展示他这个天子的存在,实地测试贾诩建议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