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融年近八旬,又是颍川四长之子,辈份极高,唐夫人等人在他面前都是小辈。加上韩融性格洒脱,没那么拘谨,交谈的气氛非常融洽。
听到这些女子亲口叙述她们这些年来的境遇,韩融感受颇深,又有些遗憾。
从这些人身上,已经看不出多少战争留下的阴影。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个开朗活泼、自信从容的妇人,不仅持家有道,对自己的工作也非常用心,而且充满自豪。
很难想象,她们曾经遭受过那样的磨难。
而那些未曾遭受苦难,刚刚成年的年轻女子身上展露出的蓬勃朝气更让他欣慰。
虽然出身很一般,但她们赶上了好时光,不仅接受了两年左右的教育,读书识字,还能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需要忍气吞声,委屈求全。这样的女子将来为人母,培养出的子女一定会更自信,更加开朗,而这样的下一代人也会走得更远,走得更稳。
重生后的大汉如朝阳初升,前程光明。
这十年,他错过了很多。
参观完书坊,在书坊吃了一顿丰盛的工作餐,韩融赶往城外。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座拱桥。
比他想象的更加宏伟,看起来比不远处的城墙还要高出一大截。即使不用走近,他也能感觉到这巨大的体量带来的压迫感。
车跟桥前,韩融仰起脖子细看。
桥的主体是石块,基座厚实,埋入土中,看不出有多深。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很严实,浑然一体。桥面有台阶,被左中右三道光滑的坡道分隔开。有一群孩子正坐在坡道上玩耍,从桥顶滑下来,发出兴奋的欢呼。
韩融下了车,拾阶而上,直到桥顶。
扶着栏杆,俯视水面,他有些眩晕。
“真高。”韩融感慨道:“怕有六七丈吧?”
“离水面八丈一尺。”身后传来一個清脆的声音。“合乎九九归一之数。”
韩融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背着手,站在他身后,正仰着头看着他。见他转身,便笑盈盈地说道:“老丈安好。听你口音,是颍川舞阳人吧?”
韩融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颍川舞阳人?”
“最近有很多颍川人来宛城,我听得出来每个县的口音。”小姑娘抿嘴一笑。“而且,我也是颍川人,阳翟的,我叫辛宪英。”
韩融不禁莞尔。“原来还是小乡党,幸会幸会。既是阳翟辛氏,不知道令尊是谁,我能知道他的名字么?”
“家父姓辛,讳毗,字佐治,现任幽燕都护府长史。”
韩融很惊讶。
他当然知道辛毗是谁,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辛毗的女儿。
“你在这里读书?”韩融看到了辛宪英手里的书,上面好像有图,这让他想起在书坊看到了拱桥示意图。
“是啊,就是这座桥的资料。”辛宪英举起书。“别人是按图索骥,我是按图索桥。只有亲眼看到这座桥,才知道造起来有多难,才能理解那些技术的美。”
韩融表示赞同。
这座拱桥体量很大,脚下的每块石头都不小,他很难相信要如何才将这么大的石块提到这么高,严丝合缝的安装起来,还不担心垮塌。
借此机会,韩融向辛宪英讨教起来。
辛宪英详细为韩融解说,口齿伶俐,头头是道,仿若亲见,嘴里还不时冒出一两个韩融听不懂的词来。一问才知道,这是造桥专业的特有名词,辛宪英正在研读这部造桥专著,准备考讲武堂的军械所。
韩融大为惊奇,不禁问道:“你是因为这座桥才想考讲武堂的吗?”
“当然,这座桥建起来之后,想学习造桥的人非常多。今年讲武堂的军械所会非常难考,我不能不多用点功。”
韩融想了想。“你没想过去求荀贵人吗?你们辛氏和荀氏可是姻亲。”
“正因为我们是姻亲,所以我更不能去求她帮忙。”辛宪英正色道:“否则等我入学之后,天子知道了,一定会专门考问我。要是我答不出来,岂不有辱家门,还连累了贵人?与其如此,不如凭我自己的本事去考。”
韩融忍俊不禁,又感慨不已。
果然是君子德风,小人德草。天子公平公正,官吏们就不敢乱来。
正说着,一个年轻人奔了过来。“宪英,宪英,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辛宪英连忙将手里的书藏进袖子,同时对韩融挤了挤眼睛。“老丈再见。”
韩融笑笑。“这是你的兄长?”
“我从兄辛韬,他也想考军械所,只是学业不如我。”
说话间,辛韬赶到跟前,见韩融与辛宪英说得热闹,不由得多看了韩融两眼,拱手见礼。
韩融报上姓名。
辛韬吃了一惊,连忙再次见礼。辛宪英也有些意外,跟着行礼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