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老师有何教诲?弟子定当谨记。”马鸣风见黄道周这么说,赶紧站直身体,垂手说道。
黄道周温言说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只管坐下,咱们一起谈谈而已,贤契,方才听了你说得那一番话,顿时觉得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你更加了解我了,既然这样,那我就说说我的为官之道,老苏有诗云,人禀天地正气,原为万物之灵。家齐而后国治,正己始可修身。人作为万物之灵,秉承的是天地正气,这是人存在的根,张载也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我辈读书人的终极追求,而非是为做官,我等做官,也正是为了实现这种追求,所以我辈读书人,当以天地、生民、圣心、太平为本,就如当今时代,读书人不敬天地,不管生民,不懂圣心,只是以为的贪腐,或者为了权势而蝇营狗苟,结党营私,置国家社稷于不顾,实在是读书人之耻,前者阉党如此,如今之东林亦是如此,东林党人为争权夺利,相互结党营私,虽然暂时未出乱子,可是既被利益蒙住眼睛,将来误国定然不远,只可惜顾泾阳创办东林书院,原本是为国事家事天下事,现在东林士人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离他当初之本意相去甚远矣。”
马鸣风一听这话顿时心中震动,他当初也只是以为黄道周本性孤傲,不愿与人为伍,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看透了东林党人结党营私的本质,于是不由的钦佩自己这位老师的一双慧眼。
而事实上的确如此,东林党在阉党倒台之后纷纷上台,可是维护的却始终只是一部分人的利益,置国家民族危机于不顾,虽然在这其中也有一些矢志报国宁死不屈的英雄豪杰,却还有不少人在面对清军的铁骑而选择屈服,所谓的“东林误国”之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于是马鸣风点头说道:“老师你说的太对了,东林结党,本来就只是东南各省的利益集团,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忽略了北方乃至天下的利益,何其短视和愚蠢?其结果只能是误国误民,跟顾宪成老先生创办东林书院的本意相去甚远,老师这话说得都已经很客气了,其实要按弟子的说法,他们的做法与顾先生的本意恰是完全相反。”
“的确如此,正因为这样,老夫其实很看不惯东林党的那些做法,为了自身利益而党同伐异,这本身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如今我大明风雨飘摇,外有清人,内有贼乱,嗯,或许你有所不知,就在最近一两个月,贼人张献忠再次作乱,如今与杨嗣昌对峙于襄阳,杨嗣昌现在是刚愎自用,目空一切,根本看不起张献忠那贼子,可是老夫却很忧心,这贼子一向狡猾,以杨嗣昌的性子,一旦疏忽大意,必定会酿成大祸,这也不必说,我等纸上谈兵,也没什么用。”
黄道周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而除了内忧外患之外,灾民的问题更需要值得我们关注,如今河南大旱,数百上千万人流离失所,每日挣扎在死亡线上,这都是我大明的百姓啊,如果不妥善管理的话,这些人很可能会逼上梁山,反身事贼,这样一来恐怕我大明的国本都将动摇了,唉,东林党人面对这些问题全都不管,只是关注于减少东南税收,打击不同意见者,既违背了圣人的教训,也是在把我大明一步步推向深渊,老夫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接受了贵州主考官之职,不远千里,不舍昼夜的赶往贵州,就是希望今上见我干得不错,把握调回京师,这样我就可以竭尽全力向天子进谏,希望天子能够先顾国本,再平内外之患。”
马鸣风听了这话也是感同身受,之前他还很为河南的灾民而深深地同情,可是他也只能是同情,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可是黄道周却不一样,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来劝说天子。
可是马鸣风却知道,这个崇祯天子急功近利,却又猜忌心重,这时候手中有限的银子只会想办法对付内忧外患,而不会顾及河南的灾民,所以黄道周虽然苦劝,结果可想而知,绝对不会被采用的。
没想到黄道周竟然主动说出来了:“可是我知道咱们的今上,他手中的银子很有限,根本不可能用在赈济灾民的身上,这只能导致局势更加糜烂,所以我就算是再怎么建言,他也绝对不会听从的,甚至一怒之下还会把我投入监牢,然而我都不在乎,为了百姓,为了江山社稷,我黄道周就算是一死又能怎样?只不过临死之前,我还有一事需要问你。”
马鸣风被黄道周的一身正气所震动,下意识的接口说道:“不知老师有何事需要吩咐弟子?弟子定然竭尽全力为老师效劳。”
只见黄道周开口问道:“其实老夫对你是极为欣赏,但是有一点,你之前在试卷中所讲的道学为体,器学为用是何意?莫非是让我们学习西洋人制造火炮之术?”
马鸣风摇头说道:“老师误会了人,其实火炮之术并非西洋人所有,最早发明火炮的是我中土之人,西洋人不过是拿去多下力气研究了一番,所以他们这些弟子的技术才超过了老师,我们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技术,用来对付内忧外患,这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