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匝匝的大雪从暗灰色的天空款款落下,覆盖在宫殿廊宇之上,那些明黄色的脊兽也被沾染了一片晶白。靠近午门东侧的地方,青石板路上已是洋洋洒洒了一片银粟,至于奉天门前面的那几座精致白石玉桥,上面精雕细琢的蟠龙雕刻也都已经全部结上了霜凌。
这个季节,皇宫外围是格外冷淡的。严寒的北风如往日一样阵阵袭来,在呼啸掠过金水河后,连河面都冻成一块透亮的玻璃镜。
“嘶!这大冷的天,非得冻死几个人才肯罢休。”从会极门溜出来的内承运库太监两手不住的搓着耳垂,冻得通红的鼻子上,隐约可以看见下坠的晶莹。饶是在原地跺了几遍脚,仍旧不放心的用手拍打着那双白色麂皮靴子——要是进了碎雪,等回去后再化成了水,那可就有自己受的。
另一个身穿青色贴里的太监,同样没好气的埋怨道:“行了行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还是早些回去吧,要是晚了,那些分派下来的贡果还不得让人抢的干干净净!”
毕竟快要过年了,宫里头的蔬菜自然备得齐齐的。只是新鲜的水果嘛,各宫嫔妃兴许能尝个鲜,到了没名没分的小太监这里,吃的永远是宫外守备太监淘换后,剩下来的歪瓜裂枣。就这还不是人人都有份,历来都是手快有手慢无。
“哎哟……也真是苦了这些当兵的,那么冷的天还得替万岁爷守岗,你看看!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冻出个三长两短来!”前出几步,刚刚还在埋怨的太监又突然以惋惜口气说了一句。只因他看见午门两旁,迎着风雪岿然屹立的金吾前卫军士。
这些戍卫皇宫的士兵脸上已经沾染了点点雪花,后面鲜红色的披风似乎也是被冻住了。露在外面的大汉将军甲,山文鳞片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但即便是这样,手里那只威武的方天画戟依旧是巍然耸立。
太监只管咂嘴继续前行,又出几步。碰上了从归极门那头匆匆赶来的宫女,太监们见着他们越走越近,便马上笑脸相迎恭维道:“几位姐儿这是打算去哪啊?”
领头一个宫女头笑盈盈的走上前来,只见她戴尖顶鬏髻,上面点缀各式蓝红色金分心;身穿深蓝色冬棉交领夹袄,腰下深绿色的马面裙随着步伐左右摇摆,整个姿态大可用婀娜多姿来形容。
“还能去哪?和你们一样办事呗,皇后娘娘叫我和姐妹们去扫一扫武英殿旁边,那十八棵大槐树上的积雪,喏!”领头的宫女用下巴尖点了点后面的人,太监们这才看见其他宫女手里拿着的长竹竿和短扫帚。
“皇后娘娘贤明,生怕积雪把树给压断了!”太监笑眯眯的夸赞一句,宫里头人人都知道,就是紫禁城里所有的树都倒了,断虹桥后面的那些槐树也倒不得。这些树可都是成祖爷特意栽种的,寓意为辅佐唐太宗的大唐十二贤臣。
那宫女听了更是喜上眉梢,不过嘴里却念道:“行吧,看样子咱们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我可是听说,今儿个酒醋面局新来了一批蜜桃,比以往的都好,要是去晚了,恐怕连桃子胡都忙不上一个!”
宫女和太监们嘻嘻哈哈的站在大门外闲谈,直等午门城楼上发出一阵阵清脆响亮的铜锣声,众人才反应过来。
“你赶紧过来吧!小呆子,难不成你想害死咱们几个?”那铜锣敲了三遍,刚刚还在和宫女笑谈的太监着急的挥挥手,示意自己的同伴快些躲过来。
如梦初醒的小太监这下才看到,那些宫女和自己的同伴都远远的躲在会极门右边的屋檐下。哦!差点忘了,今天是内阁大臣进宫议事的日子,按照惯例冯公公和其他司礼监的几大太监都会到场。
外臣进宫,一般时候,于政务毫不相干的内臣是要回避的。按照老祖宗定下的家法,无论外臣是几品官,进宫后除各房掌印,秉笔不避,其余监员皆要避开。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彰显内外有别,宫女太监不会和臣工互相勾搭的道理。
宫女们远远看去,从午门进来了几座四四方方的肩舆。纵然现在天寒地冻,然而穿着单薄直裰的轿夫们却是满身大汗。无事可干的小宫女就这样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座,两座,三座……
当第三座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心里紧张,赶紧底下头盯着底板呆望。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按照以往的惯例,内阁议事的时候,从午门抬进来的第五座肩舆,里面坐着的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进至皇宫正门,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这个在东方帝国延续了上百年的敬畏传统,在万历皇帝时期是不用遵守的。只因皇帝已经在心里,把自己的老师推崇到了圣贤的地位。而内阁的官员们,他们多多少少都沾了一点张居正的光。
可以坐着两抬轿子直接从承天门入,穿过千步廊后再由午门转道进入会极门内的文华殿,而那里正是整个帝国的行政中枢——内阁的办公场所。
“可怜这些小娃娃了……”在进入会极门的前一刻,冯保轻轻挑开帘子,却是看见存放大明帝国皇帝实录的书馆屋檐下,躲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宫女和太监,他们像